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与粽不同 作者:云舒兰 文案 苏小棕:我才不要嫁那个叫白兰兰的男人,还有个傲娇的小姑子!我力气大怎么了?能干活吃饭少好生养,多少男人抢着要?(苏远棕:妹妹你能先把追在媒人屁股后面求爷爷告奶奶要把你嫁出去的伯父拉回来再说吗?) 白兰兰:我才不要娶那个第一次见面就把我公主抱的苏小棕,还有个嘴巴能毒死十头牛的小舅子!术士算命要我叫白兰兰关我屁事?我可是才干出众一表人才的白家大少!(白劲风:哥哥你的玻璃心终于有人收了。)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欢喜冤家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小粽,白兰兰 ┃ 配角:白劲风,苏远粽 ┃ 其它:甜文 ==================   ☆、见鬼的公主抱   傍晚,两辆车徐徐停在南水村苏家老宅门外。车上下来一行人,其中一男一女十分惹眼。男的身形高大挺拔,浓密的黑发呼应着深邃的眼眸,英气逼人。女的身材纤秀,一袭鹅黄色的洋裙,只衬得肌肤胜雪,唇若朱丹。   虽然是一起下的车,这一男一女却似彼此不相识一般,皆是面罩寒霜,不愿看对方一眼。   站在门口的村长赶忙迎上前,弓腰笑道:“白少,大小姐,这里就是苏家老宅。南水村世代自给自足,村子里没有酒楼旅馆,这宅子有些根基,当年是白家别院,如今虽落魄了,倒也宽敞舒适。这几日就委屈二位在此歇息。苏先生正在上课,我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了,二位随我进来吧。”   见村长上前说话,被唤作大小姐的女子面色立刻缓和,露出礼貌的笑意,点头道:“麻烦了。”   白少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没看村长一眼。   村长有些尴尬地呵呵笑笑,转身领着他们往里走。   “是啊,堂堂白家大少怎么可能和毫无价值的山野村夫对话?”和村长保持一定距离,白大小姐看着走廊一侧的景色,边走边不经意似地轻哂。   “劳动力怎么会没有价值,没有他们,白家米铺的米从何而来?白大小姐,你好歹也是读过书的。”白少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地回道。   经过一间大屋,眼睛余光瞄到什么,白少停下来朝屋里看,只见一个年轻女子背对着他跪在一排灵位前,灵位上是白家几代先祖的姓名。蓦地,他目光一紧,锁定住一个名字:白敬先!   “看在我每天给你们上香的份上,快帮我哥找个媳妇儿吧!还有……”喃喃自语戛然而止,苏小棕猛地感觉到身后一阵强劲的寒意袭来,心口瞬间有些凉飕飕的。   阴——风——阵——阵——脑子里闪过四个大字,苏小棕头皮发麻,迅速起身,想离开这里,谁知头顶撞上什么,疼得她眼冒金星,捂着头顶踉跄了一下,才看清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个男人。   看他下巴红了一块,苏小棕揉着头蹙眉道:“对不起啊,你这人走路不带声儿的。”接着声音低下去,细细嘟囔,“下巴是铁做的吗?”   她撞得这么疼,男人却连面部表情都纹丝不动,沉下的眉头仿佛能直接压在人心上,目光锐利,咄咄逼人。   “这是什么意思?”就这么看着她,白少伸手取下刻有白敬先名字的灵位,放在她面前。   “什么什么意思?”苏小棕只顾着疼,心想,从哪冒出来这么个莫名其妙的人?   村长凑上前,看到灵位上的字,大惊失色,朝苏小棕埋怨道:“小粽子,你这不是胡闹嘛!白老爷活得好好的,你怎么给他立牌位?白老爷可是我们的大恩人啊!你哥不知道你这么做吧?快把灵位撤掉!”   “村长,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这么做理由有三。”   “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你赶紧给我撤了。”   白大小姐拦下村长:“我倒想知道是哪三个理由。”   “这第一,南水村是界南镇最偏僻的村子,村民们几乎一辈子都走不出这村子,外面的人也不会到这里来。这苏家老宅还是白家别院的时候,白家人倒来过几次,距今也有好几十年了吧?所以,我这辈子可能根本无缘向白老爷当面致谢了,说不定他什么时候去世我都不知道,那还不如早点立牌位,每天诚心供奉。这第二,南水村生活条件艰苦,世代以来,多亏了白家资助粮食物资,才得以生存。白老爷做了这么大的功德,而我又无法到近前报答,所以为白老爷向上苍求了个祈福长寿的长生牌位,这有什么不可以呢?这第三嘛……”   听她说的倒有几分道理,村长边思索边点头,白大小姐面色如常,白少依旧眼神如刀,抓着牌位的手却松了劲道。   “第三怎么样?”村长问道。   “第三,白家对南水村的功德我们铭记于心,但是,最近几年来,有一些白氏族人以恩主自居,到南水村骗吃骗喝、骗钱骗女人,甚至害得一些村民家破人亡。村长找到白家,却总是以找不到人而不了了之。虽然这些白氏族人和白家关系疏远,但作为族长,白老爷对于族人疏于管束和教导。我立这牌位,其实也是为那些活着还不如死去的人,白老爷为自己族人担上一些责任,也无可厚非吧?”   白少冷哼一声:“牙尖嘴利。”   白大小姐却道:“我倒觉得她没有恶意。长生牌位古已有之。只是这长生牌位和往生牌位摆在一起,总是不大好的。你叫小粽子是吗?能不能麻烦你,把我爹的长生牌位换一个地方呢?”   苏小棕这才有机会正眼打量了一下白大小姐,活脱脱的一个大美女,明艳得像玫瑰,眼神却清丽得像茉莉。   这么漂亮的姑娘要是成了自己的嫂子该有多好啊!等等,爹?   那这个又冷又硬,看上去随时会杀了她的男人就是白大少咯?苏小棕瞄一眼白少,忽然想到什么,先是偷偷憋笑,随即噗嗤笑出声来。   “笑什么?”白少不悦地蹙眉,声音低沉有力。   “久仰大名。”苏小棕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白、兰、兰。”   一旁的白劲风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对于哥哥来说,惹恼他的方法有千万种,但有一种是最简单直接有效的,就是直呼他的名字。这个小粽子看来真是不怕死的主,简直是在火上浇油嘛。   果然,白兰兰欺身上前,低下头,几乎与苏小棕的额头相触,从上至下如泰山压顶般,周身的低气压和怒气沉沉扣在她整个人身上。   “叫我白少,这是你唯一拥有的资格。”   苏小棕有些吓到了,身子一抖,双腿一软,跌坐到地上。   白兰兰不管她,放下灵位,转身大步离开屋子。要不是爹非要听术士的,说白家门下男子历来过于刚毅,女子则过于柔情,有损白家气运,自他这辈起,白家男取女名,女取男名,他也不至于从小被人笑到大!   白劲风搀苏小棕起身。   见大美女如此平易近人,苏小棕脑子里又想起替哥哥讨媳妇儿的事,有些讨好地试探道:“大小姐,我领你四处转转,看看花看看草,看看字画如何?”   “字画?”白劲风有些疑惑,这穷乡僻壤处能有什么能入眼的字画?   “跟我来。”苏小棕支开村长去陪白兰兰,自己领着白劲风到苏远棕的书房。   “半桌字,一柜书,两墙画,三台砚,四卷笔,倒有几分韵味。”白劲风将整间书房环视一圈,说着,走近一幅画,细细品味。   这是一幅月影风荷图,笔法娴熟但寻常,构图却动足了心思。她从未想过,可以舍去天空之月,只围绕水中月影渲染荷花灵动飘逸之美。   见她眼神专注,面露欣赏之意,苏小棕喜滋滋道:“这些都是我哥画的,所有人都说好。”   白劲风收回注意力,似是不同意,略略一笑,眉头轻轻耸动一下,淡淡道:“确有几分功力,比得上我五年前的画作。”   一瓢冷水浇下来,苏小棕暗暗吐吐舌头,又引着她去看苏远棕写的字。   白劲风看了几幅字,随手翻阅案头的书籍,见扉页间写有点评,随意看几行,却不知怎地逐字逐句入了心。   苏小棕见她双眼发亮,心想:这下你可知道我哥的才华了吧?   却看她合上书,轻描淡写道:“见解还算独到,只是略微流俗罢了。”   看来大小姐是看不上哥哥了。苏小棕有些沮丧地低下头。   “你这哥哥,倒也看得出是个颇有风雅意蕴之人,有机会可以交流学习。只是不知道他对新派诗歌是否也有研究?”白劲风又说。   “有的有的。”苏小棕心头一喜,连连点头。兴奋劲过去,心里又担忧起来:风雅意蕴,说的是那个嘴巴能毒死五步蛇的苏远棕吗?   “小粽子,你哥到学生家辅导功课去了。天色也不早了,赶紧弄点吃的让少爷小姐垫垫肚子,快去。”安排好这一行人的房间,村长跑来找苏小棕。   很快,几样家常小炒和一盆粽子就端上了桌。苏小棕特地挑了哥哥研究的最新口味的什锦豆粽,浓浓的香味顿时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大家纷纷剥开粽子,边吃边赞赏,白兰兰却不动,冷冷看了大家半晌,说:“我不喜欢吃粽子,上白米饭。”   “粽子很好吃啊,白少,你尝一口试试。”苏小棕啃一大口粽子,鼓着腮帮子认真地说。   “上白米饭。”   “哎呀,你试试看嘛,这是我哥研究的新口味,可好吃了,吃一口就会爱上的!”苏小棕剥开一个粽子,递到白兰兰面前。   白兰兰伸手想推开她的手臂,不料方向歪了,苏小棕手一抖,粽子掉在地上,看上去就像是被他直接打落的。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白兰兰也没了吃饭的心情,起身要走,不小心一脚踩在粽子上,鞋底被粘住,猝不及防跌了个正着,髋骨正好磕在椅子角上,一时间疼得使不上劲站起来。   众人慌忙去扶,白劲风依旧淡定地小口咬着粽子。   七手八脚,东拉西扯,没把白兰兰扶起来,反而让他疼得脸色发白。   苏小棕扒开众人,蹲下身,左臂横在他背下,右臂横在他两个膝盖窝下。   “做什么?”白兰兰有种不祥的预感,紧张地问。   苏小棕一言不发,猛一使劲,居然把他横抱起来,往他房间走去,留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人。      ☆、见鬼的拔牙   像个娘们一样被一个瘦弱的女子横抱在怀里,怎么看怎么有种良家妇女被恶霸强抢的错觉。   白兰兰试图挣脱,苏小棕瞪他一眼:“别动!”   她的力气还真是大得出奇!压下怒气——或者说是二十四年来第一次感觉到的羞涩,白兰兰尴尬地看看她,又看看自己,道:“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不喜欢啊?”苏小棕略一思忖,手臂提起来,不等他反应,直接把他扛上肩膀,大步流星地往客房方向走。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粗鲁又愚笨的女子?白兰兰心中涌上深深的无力感,耷下去的头顺势微微掩在袖子后,暗自祈祷千万别被更多的人看到。   苏小棕把白兰兰扔到床上,像卸掉货物一样拍拍双手,道:“白大少爷怎么能在我们这出一点纰漏呢?村长可是反复交代过了,别说跌坏了,就是少一根汗毛都不行。我这就给你请大夫去。”   白兰兰还没说话,咕咕叫的肚子替他回答了。   “我去给你端吃的。”苏小棕拔腿就走。   “我不吃粽子。”白兰兰再次强调,“还有,叫白劲风过来。”   “知道了。”懒得再待一秒钟,苏小棕应声离开,走几步,想想不对,嘟囔道,“叫白劲风过来?难道不该说叫劲风过来?叫阿风过来,叫我妹妹过来,这样才对啊。大小姐有这样难相处的哥哥真是太辛苦了。”   “小粽子,你嘴里咕噜说些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白劲风右肩背着个小箱子走过来。   看到小箱子上的红十字,苏小棕问道:“大小姐,这是什么?”   “医药箱。”   “医药箱?真好看,我们这的草药都是用纸包的。”   “这里面可不是什么草药。”白劲风正欲解释,看看苏小棕充满求知欲的懵懂眼神,心想,说了你也不会懂。一辈子没出过村子的小村姑,怎么可能轻易懂得西医为何物?   “你先去忙吧,我去看看白兰兰。”一边说着,白劲风径直绕过苏小棕,走进白兰兰的房间。   原来大小姐也是直呼白少的名字。苏小棕挠挠头,这对兄妹看上去感情不大好的样子。   “髋骨那里并无大碍,只是有些淤青。只是你那颗坏牙再不拔,疼痛的频率会让你一顿饭也吃不下去的。”白劲风从药箱拿出工具来。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白兰兰一副拒人与千里之外的冷漠表情。   “大人患虫牙,并没有什么丢人的。怕疼也是人之常情。况且这又不是你第一次拔牙。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如速战速决,把你饿瘦了,回去我又要被爹娘责备。”   “白劲风,你是在嘲笑我吗?”白兰兰脸色一沉,推开她的医药箱,又沉声低喝道,“出去!”   端着食物走到门口的苏小棕目睹这一幕,不由得替白劲风生气,蹭蹭几步跨进来,把托盘放到桌上,上前道:“白少,大小姐一番好意,你不领情也就算了,怎么可以态度这么恶劣。她是你妹妹,又不是白家的下人!”   “白家的家事,不劳外人操心。”白兰兰冷冷扫她一眼。   “那我们说点别的。你牙疼,吃饭不方便,那你可以说出来呀,发脾气耍性子能解决问题吗?这里是南水村,不是白家,我们不像白家的下人那样,明白少爷你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一句话背后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发了脾气,饿着肚子,心情不好,牙就更疼了,于是更加没法好好吃饭,你就会更饿,心情更差,说不定就会找南水村的麻烦。可是我们多委屈啊?因为直到死也没弄懂你为什么生气。”   白劲风听着,忍不住轻笑。这个小粽子话可真多。自从来到这苏家老宅,不过几个时辰,她就已经说了好几箩筐的道理。   “谁要你们死了?”白兰兰脑中一根神经突突地疼。他只是不想吃粽子而已,怎么就让她扯出这么一长串不着边际的歪理来了?   “没有白米饭,给你到隔壁阿婆家端了粥来,要吃自己下床到桌上拿。既然大小姐能给你看病,大夫也不用请了。”苏小棕牵起白劲风的手,“大小姐,我们走。”   “小粽子,我觉得你应该叫小麻雀。”   “小麻雀?为什么?”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白劲风用两只手模仿小鸟的嘴一张一合,笑着吐出一串叽叽喳喳。   苏小棕被逗得有些不好意思,垂头摸了摸脖子,抬头看见不远处一个身影,叫道:“哥。”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白劲风看到一个男子的侧影,一袭青色单长袍,身形颀长俊逸,右手抱着一本书,风动衣袂,飘逸出尘。听见苏小棕叫唤,男子转过身来,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引人注目。   白劲风心中掠过一丝悸动,忽然心头一冷——男子右脸颊竟有一条一寸来长的伤疤。   想她白劲风,豪门白家掌上明珠,西洋留学归国的女医生,琴棋书画样样拿手,怎能为一个脸上有疤的穷小子动心?不成,一丝一毫都不成。她的夫婿,自然要和她一样完美。   早就听说白家大小姐才貌出众,万里挑一,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见到白劲风本人,苏远棕还是有点屏住呼吸的感觉。   “今天有事耽搁了,我正打算明日一早正式拜见大少爷和大小姐,还请大小姐不要怪罪。”   “哥,大小姐看过你的字画了,她说想跟你交流学习呢。”苏小棕热切地拉近两人的距离。   “承蒙大小姐不嫌弃。”苏远棕笑道。一旁的苏小棕暗暗高兴。哥哥今天表现不错,只要不说那些欠揍的话,风雅意蕴四个字他还是担得起的。   白劲风清清嗓子:“咳咳……擅长笔墨丹青自然是好的,不过,如今的世道,新事物、新知识层出不穷,眼界还是要开阔,不能做书呆子,与社会脱节。”   大小姐在说什么?她之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啊。苏小棕有些纳闷地看着白劲风。   “师夷长技以自强,这个道理在下懂得。但泱泱中华,文化博大精深,精髓之处多不胜数,就是钻研一辈子,又能参透几分?不能走而先飞,恐怕会跌得很重。”   见白劲风克制自己不看向他脸上的疤,却又忍不住频频瞄一眼,眼中不时露出惋惜、轻视的神色,苏远棕心中顿时将她看低了几分。没想到,这人中之凤的白大小姐,竟是个以貌取人的肤浅女子。这样想着,嘴上和她杠起来。   “守旧。”   “冒进。”   眼看气氛不对,苏小棕连忙打圆场:“哥,你知道吗?大小姐她还是个大夫,很厉害吧?”   “医生。”白劲风认真纠正她的称呼。   苏远棕哂笑,故意对苏小棕说:“小粽子,明天你做道菜,马铃薯炒土豆。”   “哦。嗳,不对,马铃薯和土豆不是一个东西吗?”   “当然不一样。西洋的马铃薯和中国的土豆怎么能是一样的东西呢?”说着,苏远棕看了白劲风一眼。   “你说谁是马铃薯?”白劲风不悦地蹙眉。   “我没说谁啊,马铃薯是一件东西,难道大小姐觉得自己是个东西?”   “你敢说我不是东西!”白劲风何曾受过这等气,扬手就打了他一耳光。   “谢大小姐恩赐。”   见苏远棕居然笑嘻嘻地向她作揖,白劲风有气没处撒,哼一声,气呼呼地离开了。   “哥,你怎么这么跟大小姐说话?”苏小棕急得朝苏远棕轻打了一拳。   “怎么说话?这都打不还手了,难道还不够尊敬她这个大小姐吗?我这还饿着呢。”苏远棕揉揉脸颊,朝厨房走去。   翌日,白家兄妹一个出门勘察田地,一个在村头支起了义诊棚子。苏远棕去学堂上课,两头送水送饭的差事自然落在苏小棕身上。几趟下来,累得汗流浃背。   “我这边自己可以应付,你去白兰兰那边吧。”白劲风递给她一块纱布擦汗。   “谢谢大小姐。”苏小棕嘴里应着,心里却在哀嚎。她多希望说这句话的是白兰兰啊!   白兰兰正在听土质专家现场抓土的分析,忽然神色有异。为他撑着伞的苏小棕注意到他脸颊偏下颚处有些微的抽动,垂在身侧的手捏成拳头。   “白少,你是不是虫牙疼了?”她悄悄凑近他问道。   “多事。”白兰兰蹙眉,简短回答。   “我知道怎么治牙疼。”身侧忽然传来细声细气的童声,二人诧异地扭头,见一个小童不知何时站在苏小棕腿边,仰脸看着他们。   “小虎,你说怎么治?”苏小棕笑眯眯地问。   小虎忽然捂嘴一直笑,笑得苏小棕和白兰兰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小虎忽然用力推一把苏小棕,苏小棕毫无防备地扑向白兰兰,白兰兰下意识用手去接她,手抓到她的时候,她的嘴巴也撞上他的唇了。   整个世界静止了几秒钟,苏小棕触电般弹开,局促地手脚都没地方摆,慌里慌张地左右挪着碎步。   “莫名其妙。”白兰兰很快恢复镇静,有些不解而且嫌弃地抹了抹嘴巴。   “小虎!你在做什么?”苏小棕脸颊烫得吓人,又羞又恼,一把抓住小虎的肩膀。   “每次我爹说他牙疼,娘亲就是这么治的呀。”小虎一本正经地说。   “那你娘没告诉你,这个办法只能爹和娘才能用吗?”苏小棕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那你们就做爹和娘好了啊。”小虎的眼睛充满童真。   苏小棕语塞,看一眼白兰兰,他早就和土质专家走到另一处去了。   “那个……白少,刚才……对不……”苏小棕走过去扭扭捏捏地道歉,脑子里又回想起方才那一幕,脸又不争气地红了。   白兰兰皱眉看着她,冷冷道:“你在回味什么?走,回去了。”   回味?她哪里在回味?毕竟是人生第一次,怎么可能当没发生过?真是个性情凉薄的人!苏小棕在他背后朝他挥挥拳头。   回去的路上,他们遇到一对母子。小孩子一手托着右腮,哭哭啼啼。   “龙仔乖,晚上睡一觉,明天就不疼了。”   “可是小胖说拔了牙齿,脸会歪,像怪物一样。”   “他是骗人的……”   直到这对母子走远,白兰兰还忍不住回头看了几眼。苏小棕狐疑地打量他一番,心里明白了什么,偷偷发笑,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为什么要换马甲。。。挪坑好累。。   ☆、牙就这么被拔了   义诊结束,白劲风回到苏宅,回房整理仪容后前往堂屋用晚餐,正好迎面遇到苏远粽。   苏远粽领着个孩子,眉宇间皆是温柔。   “先生,我还是回家吧,我自己会做饭。娘说,我们不能再麻烦先生了。”   “你们家地里的菜不是被鸡啄了吗?你有钱买菜?”   “我和娘光喝稀粥就行了。”   “那怎么行?你娘病了,稀粥管什么用?听话,在这吃饱,带一份饭菜回去。待会儿我再叫张郎中抓点药,你一起带回去。”苏远粽亲昵地摸摸小孩的头。   他微垂着头,看不见脸上的疤,如此软声细语、满目宠爱,全不似昨日那般牙尖嘴利,真真叫人心中泛起涟漪。   白劲风看着,心想:没想到他竟有如此暖人的一面。   苏远粽见着她,眼中顿时换了神色,疏离的客气。他微微颔首唤一声大小姐,牵着孩子跨进门去。   众人围桌坐定,独独未见白兰兰。   “我有办法帮白少拔牙。”苏小粽凑到白劲风耳边说。   “什么办法?”   “先吃饭,吃完告诉你。”苏小粽神秘兮兮地眨眨眼。   夜里下了两场雷阵雨,南水村本就在江南深处,湿气重,雨后的苏宅也恍惚氤氲着水汽。白兰兰在床上翻了几个身,总觉得被褥有些黏糊糊的,湿气直往身体里钻。   他哪里知道,趁他到院子里信步闲走之时,苏小粽偷偷给他换了一床被子。这被子和他床上的并无差异,只是被洒过水后阴干了。   “你这是做什么?”白劲风狐疑道。   “大小姐,你就瞧好吧。现在,按我说的交代下去,我负责村民,你负责你们带来的人。”   清晨雀鸣,白兰兰起身走出房间,只觉得雨后的世界清朗明亮,一夜的不适都抛却脑后。   有人过来为他送洗脸水,白大少爷四个字喊了一半,忽然愣住,瞪大双眼看着他。   白兰兰有点疑惑怎么不是苏小粽,转念一想,村长对他们如此讨好,专门安排村民来苏宅帮忙伺候也很正常。不过这个人一脸见到鬼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大少爷,您的脸……怎么歪了?”   闻言,白兰兰盯着她看了许久,见她很肯定地点点头,不像是假的,走回房间去照镜子。   好端端的一张脸,哪里歪了?这姑娘眼神可能有些问题。   洗漱完毕,白兰兰到堂屋去用早餐,一路上遇见的每个人都重复了那姑娘的神情和问话。心中的自信被一点点击溃,白兰兰一头雾水地转身回到房间,对着镜子仔细观察自己的脸。   用夜兰坊那些女人的话来说,眉若双剑,眼似恒星,连下巴尖都迷人的紧,这么一张脸,究竟哪里歪了?   他再次离开房间,到堂屋坐下,却见一桌子的人都愣了一下,异口同声道:“白少,你脸怎么了?”   没想到她这些同事演技这么好。白劲风垂首暗自发笑,看一眼苏小粽,她也是笑得眯起了双眼。   苏远粽纳闷地看了看众人,说道:“哪里……”歪了二字被苏小粽用馒头堵了回去。   “赵叔叔。”白兰兰将目光投向土质专家赵方和。他是长辈,而且素来性格严谨沉闷,总不至于耍他玩的。   赵方和看似认真实则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默认他脸歪了的事实。   “白劲风,你跟我来。”白兰兰霍地起身走出去。   白劲风神情自若地跟他来到房间,见他往凳子上跨腿端坐,心领神会,上前帮他检查。   “你这可能是湿气太重导致的。”   “我不想知道什么原因,只想知道怎么解决。”白兰兰略一摆手,道。   “最快的办法就是拔牙。你那颗虫牙是智齿,智齿原本就是多出来的牙齿,挤在牙床上,时间长了脸颊就会有一边大小。昨夜老宅湿气浓重,加速了这种症状的发生。”   听完她的话,白兰兰沉默不语,垂眼思忖着。   “该说的都说完了,没什么事我去吃早饭了。”白劲风不给他太多时间,转身就走。走到门边,果然听见他叫道:“拔。”   白劲风手法娴熟,拔牙后半个时辰伤口止血,除咬合间有点不适应,一切无碍。白兰兰到村子里随意走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想他自小体格健硕,难得生病,怎么可能被一夜湿气影响至此?他自诩眼力精准,怎么都瞧不出脸上有何不妥,然而众口一词,再怎么偏差,也不至于如此极端。他又想起白劲风和苏小粽的对视而笑,还有那苏远粽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忽然回过神来。   早上的一切发生地那么迅速,所有人一把力接一把力的推波助澜,不让他有思考的空间,趁他迷糊之际,迷惑他拔了牙。   这一定不是白劲风的主意,他不想拔牙,她定懒得勉强,即便想勉强,也不会绕这么大一个弯子。如此幼稚拙劣的把戏,也就只有那个苏小粽能想出来。白劲风这么配合,一定是想看他被苏小粽耍得团团转的窘样,这会儿指不定笑成什么样了。   这么想着,他立刻就想找到苏小粽。   仿佛是心有灵犀,他刚想到她,就看见她从不远处抱着一个装满东西的大麻袋,风风火火地跑进一间民居。他走近一些,能直接从篱笆外看到里面。   只见她解开袋子,原是一袋黄豆。一位老妪扶着袋子,苏小粽舀出黄豆来倒在石磨上,接着推动石磨。千斤石磨在她这么个弱小女子手中竟异常好摆弄,看她转得飞快,满头大汗,却似乎一点也不累,笑嘻嘻地和老妪说话。   “小粽子啊,真是辛苦你了,每天都来帮我磨豆浆、做豆腐。”老妪一脸感激。   “苏阿婆,你别跟我客气。反正我力气大,不累的。”   “要不是阿力和他媳妇儿每天天不亮就要上山去挖野山菌,我也不用麻烦你啦。”   “阿婆,差不多了,我还要去帮王婶儿收棚子。王叔在地里,她一个人弄不动。”说完,苏小粽如同方才那般风风火火跑出来,居然没注意到站在一边的白兰兰。   南水村不大,好几个时辰,白兰兰就看着苏小粽满村子地蹿,帮完这家帮那家,还负责给订了苏家粽的人家送货,忙得跟小陀螺似的,脸上一直带着明媚的笑意。   心中没来由地暖了一下,白兰兰有些讶异,下意识把手放在心口。这样恣意的笑容,不管是他还是他周围的人,似乎从未存在过。大概只有像她这样单纯的人生,才会有如此毫无心机的温暖笑容吧,尽管那笑容看上去那么粗鲁。   转过几条小路,白兰兰再次看到了苏小粽。此刻她正和一群小孩子在一起。   “你们今天逃学哦,不乖,明天苏哥哥可要惩罚你们的。”苏小粽佯装威胁地吓孩子们。   然而孩子们并不害怕,簇拥着她叽叽喳喳说话。   “好啦好啦,不要吵。回答姐姐一个问题好不好?”见孩子们安静下来,苏小粽继续说,“你们有什么梦想吗?”   此话一出,孩子们吁地一声散开了。   “嗳,你们别这样嘛。”追了几个孩子都没抓到,苏小粽看准最乖的一个小女孩,讨好地一把抱住她,道:“琳琳,告诉姐姐你有什么梦想好不好?”   琳琳眨巴着大眼睛,乖巧地回答:“我想穿那个医生姐姐身上的裙子,好像公主哦。”   “行,姐姐给你画,把你画成小公主好不好?”说着,苏小粽从身侧的小桌上拿来纸笔墨,认真地画了起来。   不一会儿,她便把画好的画竖起来给琳琳看。回应她充满期待的眼神的是琳琳的哭声。   白兰兰看着那幅画,忍不住哼笑。四个字:惨不忍睹。人家好端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硬是被她画成了大块头的丑八怪。说她力气大真真是没错,那一笔下去,线条粗且钝,毫无美感。   “姐姐坏,琳琳不和姐姐玩了。”   苏小粽哄追着琳琳,琳琳跑得飞快,根本追不上。她无奈地停下来,正好站在白兰兰身侧。   “有那么差吗?”她把画又拿到眼前看,有些不甘心地嘟囔,注意到白兰兰,又问道,“白少,你怎么在这?”   “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解释一下牙齿的事情?”   “牙齿?你的牙齿关我什么事啊?谁拔的你找谁去啊。”苏小粽当然不认账了。   “没有人敢这么耍我。”白兰兰目光一凛。   “我可没有耍你。你一个大男人也真有意思,怕拔牙把脸拔歪了,宁愿疼,宁愿饿肚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阴影啊?”苏小粽笑嘻嘻地仰头看进他眼睛里去。   她这一问,白兰兰立刻想起儿时那次拔虫牙的经历,当时一边脸颊高高肿起。又听说家中仆人的儿子拔牙后整张脸都歪了,后来过了几年,再见到那个男孩,脸还是歪的。虽然他脸肿的原因是牙龈发炎,但这件事还是在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他从不愿意回忆这一段,不愿意承认他二十四岁的身躯里还藏着这么幼稚的想法。可是苏小粽一句话就戳中了心里那个地方。这个粗鲁的女人,真的很容易惹人生气。   “现在不好吗?牙不疼了,就能好好吃饭了。每天吃饱饭,这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每天吃饱饭,居然是一种幸福?白兰兰看着她,一时语塞。   “走,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庆祝你和虫牙说再见!”苏小粽在他肩头拍一下,甩着手臂,大步往苏宅走去。   这一下拍得白兰兰肩头狠狠一沉,肌肉都有些拉扯的痛。她是投错胎了吧?      ☆、简直霸王硬上弓   夜色如水,月华满院,微风习习拂动面颊,驱散一天的辛苦。白劲风亭亭立于长廊台阶之上,感受着夜的静谧。站了一会,她绕过客房小院,踩着细微的虫鸣缓步前行,裙摆扫过草叶,惊起萤火点点。   走到前院,只见苏小棕兄妹伏石桌而坐。苏小棕双手支着下巴,仰脸看着天空的明月,一脸天真道:“哥,你说月亮上真有玉兔吗?”   苏远棕看一眼月亮,道:“旁人都问有没有嫦娥,怎么你问的却是玉兔?”   “嫦娥抛弃后羿独自成仙,这么自私的女人有什么好问的?”   “那你恨爹娘吗?”   苏小棕愣一下,马上回答:“不恨,我怎么会恨爹娘?”   “当年爹娘为了找到粽谱奇方,抛下我们漂泊四方,一走就是十六年,如果不是当年苏家粽深受白太爷喜欢,把这座白家别院送给南水村,由爹娘打理,我们可能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如果嫦娥私自成仙是自私,爹娘为了自己有所成就而抛弃我们,难道不也是自私吗?”   “那怎么能一样呢?苏家世代以粽为生,却一直平平无奇,勉强糊口而已,直到爹接手苏家粽,在娘的协助下,苏家粽才略有名气,可是始终走不出界南镇。做出最好的粽子这是苏家历代以来最大的心愿,爹不是为了自己,他是为了整个苏家的梦想。娘对爹始终不离不弃,生死相随,岂是嫦娥能比的?哥,这个问题你以前问过我,你说怕我想不通,我怎么觉得想不通的那个是你呢?”   “世界上唯一能让你不啰嗦的办法,大概就是杀了你。”苏远棕在妹妹额头弹一下。   苏小棕向他撒娇地笑:“你才不舍得呢。”   好一幅兄妹情深的温馨场景,白劲风心中竟涌上一丝羡慕。想到她和白兰兰兄妹二十载,彼此间连和声细语都不曾有过。小时候,还未懂事的她见哥哥吃着饼干很香的样子,想要一片来吃,他直接端着一盒饼干到院中湖边,全部捻碎了喂鱼。   “大小姐。”苏小棕看到她,喊了一声。   苏远棕站起身道:“我去厨房。”   “对了,差点忘了,哥,李胜订了许愿粽,”说着,苏小棕伸出手掌,“五只。”   苏远棕点点头,走远了。   “许愿粽?”白劲风觉得好奇。   “对啊,我哥发明的。大小姐,我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要做。”打过招呼,苏小棕一溜小跑朝苏远棕书房去了。   磨好墨,铺好纸,提起笔,却迟迟落不下去。苏小棕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一会儿前,一会儿后,盯着空白的宣纸研究了半天,眉头都快打成十个结了。   “我就不信我画不出来!”下定决心,苏小棕下笔作画,第一笔线条就太粗了,再提笔,劲小了,拖泥带水多出了许多墨点和飘忽的细线条;劲大了,画出来的荷叶就像自己摊的油饼,厚厚一坨。   白兰兰正要去找在堂屋喝酒的赵方和,经过书房,见苏小棕一脸纠结、手慌脚乱地伏案作画。他走进去,她也没发觉。   “是不是该画条鱼啊?”苏小棕喃喃自语。   白兰兰拿走她手上的画笔,在纸上随意勾画。只见他把荷叶改画成水里的石头,把多余的墨迹细线改画成石间细草和流水,又重新补了几片荷叶,一朵荷花,几条小鱼。   苏小棕只觉得一切叹为观止,目瞪口呆道:“你们白家人真是多才多艺。”   “听说苏远棕画画不错,他没教你吗?”她惊讶赞叹的神情令白兰兰很受用。这个粗鲁女,把他当麻袋扛、当小孩耍,没大没小拍他的肩膀,就像对待一个和她一样的凡夫俗子。拜托!他可是名震南方的白大少!现在知道崇拜他了吧?   “有啊,可是我怎么都学不会。他也就放弃教我了。”   “国画的基础是书法,我看你不会写字吧?”   “我会啊,只不过……只不过写得难看罢了。”苏小棕逞强地喊出前半句,底气不足,声音很快低下去,忽然想到什么,抓起笔兴奋道,“白少,不如你教我吧。反正你每天无所事事,也就是偶尔出门装样子看看土地。”   什么叫他每天无所事事?什么又叫装样子?他堂堂白家继承人,为了考察南洋香稻最适合的种植区,将界南镇的村子跑了个遍。他现在做的,可是能够改变水稻种植前景的大事!   这个苏小棕,就是有本事让他不爽。   白兰兰没理苏小棕,冷着脸就往外走。   苏小棕急忙上去拉他,笔尖甩出一串墨点,落在他白色衬衫上。   “啊——白少对不起!”她连忙道歉,慌里慌张伸手去脱衬衫,“我马上帮你洗。”   “嗳、嗳……”她力气太大,白兰兰只来得及发出语气词,一边用手臂阻挡她,却被她的力道推得踉跄,几个不稳的步子把自己带到桌前,背倚着桌子边缘,身子不断往后仰,看上去像是被——霸王硬上弓。   明明是高大俊逸,气场强大,为什么每次遇到她,他都像个娘们似地被占便宜?更让人气恼的是,偏偏她根本半点占便宜的意思也没有。   “不用你洗!”终于找到个空子,白兰兰一把推开苏小棕,沉着脸迅速离开书房。   苏小棕纳闷地摸摸后脑勺,难道是她伺候得还不够主动周到?   这边厢,赵方和从堂屋回来,迎面遇上白兰兰,见他面露尴尬,问道:“少东家,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有事找你。”白兰兰匆匆回道。   两人一起回到白兰兰的房间。   “赵叔叔,怎么样?东西找到了吗?”   “根据老爷给的线索,我把南水村几个符合的地方都勘察了一遍,并没有发现那座被记载的石碑。倒是发现好几处田地的土质很适合种植南洋香稻。”   “这么说,东西也不在南水村?”白兰兰有些失望。他在爹面前领下了这个任务,就一定要完成,否则就真的输给白劲风了。   “也有可能石碑已经不再外露,被埋在地下,或者被新建的房屋掩盖住。甚至有可能石碑倒下后,被村民用作建房筑桥的材料。这块石碑上,除了那处特殊的纹路,和普通的石块并没有什么区别。”   “就连爹都没亲眼见过石碑,我们要想找到它,恐怕要费一番功夫。这样,我们兵分两路,我负责村子里的房屋,你带人继续在外勘察。记住,不要张扬。”   赵方和点点头,忽然注意到他衣服上的墨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见白兰兰脸色微沉,他不再问下去,起身退出房间。   对心愿粽心存好奇,白劲风也来到厨房,正看到苏远棕在包粽子。只见他手法寻常,只是步骤似乎细了许多,往粽叶里摆放材料的时候格外小心翼翼。   察觉到她站在身边看了许久,苏远棕道:“坐啊。”   白劲风瞥一眼农用的小矮凳,周围散落着柴火和米粒豆子,还混合着水渍。她下意识用手收了收裙摆,迟疑片刻。   义诊时为了尽可能多为村民服务,没空在意这些卫生细节,但此刻她骨子里大小姐应该有的做派阻止她忍受这糟糕的环境。   “哎呀,怎么我屁股忽然有点痒?”苏远棕忽然坐正身子,屁股在凳子上来回挪了挪。   白劲风蹙眉,轻吐两个字:“轻薄。”   “大小姐说的对,这凳子就是不识好歹,明明只配得上我们下等人的屁股,看到大小姐来了,就蠢蠢欲动,想和大小姐亲近。大小姐的……咳,岂是这下等的凳子承受得起的?该打。”说着,苏远棕抬手用力拍了两下凳子。   白劲风听出他这是在嘲讽她,立马放下裙摆往凳子上一坐。   “这就是心愿粽?”她看着他手上粽子问道。   苏远棕起身到大灶的蒸笼里取出一只粽子来,剥开放到碗里,递到她面前。   小小一直粽子上,竟用芝麻、小米和大米填充出吉祥二字,还有一朵祥云的图案。   “怎么做到的?”白劲风新奇极了,对这粽子爱不释手。   “我曾在一本书中见过,西洋沙漠中的游牧部落有一种技艺,能将不同颜色的沙子灌入形态各异的玻璃瓶中,在瓶中堆出五彩斑斓的沙漠奇景。我觉得粽子也是一个道理。但是玻璃瓶是透明的,可以看见作画的过程,粽子不可以,所以要经过很长时间的尝试和调整。”   “想不到在南水村这么偏僻的村子里,也能有如此知识面开阔的书籍。”   “南水村再偏僻,也会有人外出谋生,去海外的都有,我会请他们捎上几本书回来。贵的东西,我们穷人也买不起。”苏远棕将手中的粽子扎好,放进筛子里。   “既然你博览群书,我倒有个问题想问你。”白劲风道。   “大小姐请说。”   “南水村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历史遗物?比如年代久远的兵器,记录历史的古书或者……印有特殊纹样的石碑?”   “南水村自古以来都不是战略要地,除了条件艰苦,和世外桃源也相差无几,不曾有过战火,也不曾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历史。至于石碑,村子南面离湖三里远的地方多得是。”   白劲风默默记下这个地址,离开厨房。      ☆、又被占便宜了   清早,苏小粽嘴里哼着歌,把洗好的衣服一一晾在竹竿上。从盆里取出白兰兰的衬衫时,苏小粽嘟囔道:“不是说不用我洗吗?这个白大少,就知道耍脾气使唤人,动不动板着一张脸,好像都不会笑。所以说啊,有钱又怎么样?有钱人还不如我这么个一穷二白的小丫头过得开心。”   自言自语间,她弯腰去拿下一件衣服,直起身子时愣住了。白兰兰不知何时站在她对面,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说人坏话的时候,你都不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吗?”   苏小粽嘿嘿一笑,不接话茬:“早啊,白少!今天天气真好,你吃过早饭了吗?”   白兰兰没理她,正要走,被她拦住了。   “白少,我带你去个地方。”   “不去。”白兰兰不管她挡在跟前,继续往前走。   苏小粽一边后退一边说:“就当帮我个忙。”   白兰兰看她一眼,一言不发,继续跨步。   “反正我能把你拉走。”苏小粽忽然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往门外拉。   出乎意料,这一次,她只跨了两步,就再也走不了了。白兰兰稳如石桩般立在原地。一而再再而三,她还真以为他是个软杆子啊?他好歹练过几年武术,前几次不与她计较,她倒蹬鼻子上脸了。   然而他微微抽动的面颊出卖了他些许的心虚。虽不至于被她拉着跑,但时间若再持续久一些,他大约就坚持不住了。   偏偏这个苏小粽一脸状况外的表情,似乎在思考“力”无不胜的她怎么会遇到敌手?不对,她似乎……是因为吃惊而不自觉蓄力不发而已吧?片刻,白兰兰手臂微微发软,力道忽然减弱,顺着苏小粽的力道朝她扑过去。   苏小粽来不及后退,直接被他扑倒在地上。所幸她本能地抬起手臂去阻挡他,居然直接把他托举在上方,这才没有变成他的人肉垫子。   可是……掌心传来的触感怎么有些奇怪?苏小粽下意识收拢五指捏了捏。   “你在干嘛?!”白兰兰一声怒吼,如同一声巨雷炸在耳边。   苏小粽这才注意到,自己托住的居然是他的月匈!   “呀!”她顿时慌了,惊叫一声,立马松手。白兰兰顺势跌落在她身上,脸正好埋在她脖子一侧,嘴唇轻触到她肌肤。   “你你你……”突如其来的温热让苏小粽浑身一阵酥麻,她立刻把他推翻在地,一骨碌爬起来,红着脸指着他,一连说了一串你字。   白兰兰站起身,有些嫌弃地在脸上抹几下,又甩甩手,仿佛要把并不存在的脏污撇去。   “我……你你你你你……”苏小粽自尊心受挫,气急语塞,又嚷了一连串你字。   白兰兰没好气地向前平举双手,对着空气做了两下捏的动作,告诉她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苏小粽愣了愣,道:“对啊,我也没吃亏嘛。”说着,她也抬起手,用力拍了拍,嘴巴里发出啧啧的嫌弃声,“哎呦,薄得跟小鸡仔似的,没劲。”   小鸡仔?白兰兰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这样一副好身板,哪里像小鸡仔?   “不是要带我去什么地方?”担心苏小粽又搞出什么意外来,白兰兰妥协了。   苏小粽带他走进一间民居,一进屋,就看到他改的那幅画被端正地摆在桌上,坐在桌边的村妇拿着花撑,一针一线地把那幅画绣出来。   “玉珠嫂子,我把画画的人带来了。”苏小粽笑嘻嘻道。   玉珠抬起头,见是白兰兰,连忙站起身迎接:“原来是白大少爷!这可如何是好,我拿什么来回报大少爷呀?”   白兰兰一头雾水,不等他反应,玉珠身子一沉就要下跪。   苏小粽连忙扶起她:“玉珠嫂子,白少也就是顺手,还要什么回报啊?”   “这旁人倒是不打紧,说几句感谢的话,送些钱物也就罢了。大少爷身份尊贵,赐我笔墨,我怎么受得起呀!”   “不必了,只是小事。”白兰兰猜测大概是苏小粽把这幅画送给她了。见玉珠情真意切,他虽然觉得奇怪,但也不想多问。   从玉珠家出来,苏小粽故作神秘状,然而等了许久,也不见白兰兰向她打听,憋不住,自顾自说道:“玉珠嫂子的丈夫阿山哥到很远的地方谋生活,在一次风暴中丧生大海。玉珠嫂子答应过他,要为他绣一方手帕,把他们定情的荷塘绣上去,让他带在身边。可是荷塘早就干涸,被填做农田,玉珠嫂子哪能想到阿山哥会遭此不测,时间一长,她想起荷塘就恍惚,反而绣不出来。我想,如果把荷塘画出来,她不是就能照着画绣了吗?”   “苏远粽不是善于丹青么?”白兰兰道。   “我哥根本不知道荷塘长什么样子,他怕水,从不靠近什么河啊湖的,荷塘他一次都没去过。”   一个大男人怕水?这兄妹俩还真有意思,哥哥是个怂包,妹妹却力大无穷像个男人。   白兰兰轻笑,心中回想起方才在玉珠家仔细观察的情形。那草棚屋子里外都很简陋,并没有掩盖住石碑的可能。   他正愁没有借口暗中搜查村中民居,苏小粽闹了这么一出,倒提醒他可以利用她达成目的。   “做好人的感觉还不错。”白兰兰道。   “那当然!看来白少平常肯定连这种顺手的好意都没做过。”   “我这个人赏罚分明。为了奖赏你令我心情愉悦,今天你帮村子里的人做任何事,我都助你一臂之力。”   “孺子可教,这么快就学会平易近人,知恩图报了。”苏小粽满意地点点头。   很快,白兰兰就后悔了。一定是跟苏小粽待得时间久了,被她传染的脑袋迟钝。他到底为什么要选择这么辛苦的方式来寻找石碑啊?   晒豆子翻豆子、打水劈柴、喂驴赶鸡……在白家养尊处优了二十几年,从没干过的下人活统统做了个遍!更叫人抓狂的是,他明明可以拒绝,但每次屋主热情洋溢、感恩戴德地拜谢、给他端水送饭的时候,他居然很受用,全然忘记了甩手不干这件事。   如此赤诚朴实的情感扑面而来,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令他不由自主卸下心中早已习惯了的防备和算计。   他再次看到苏小粽温暖而恣意的笑容,整个人都闪闪发光起来。   疲累了一整天,没有发现石碑的痕迹。白兰兰撑着快散架的身子,缓步走在苏小粽身后,暗暗思索下一步该往哪个方向进行。   “你怎么啦?是不是很累啊?”苏小粽依旧是精力充沛的样子,转过身来关切地看着他。   “没事。”心中有事,白兰兰顾不上搭理她,自顾自地往前走。   大少爷到底还是大少爷,她也真是天真,果真叫他粗活累活一锅端,这下可把大少爷累得不轻,好事变坏事咯。   苏小粽叹口气,也罢,他若怪罪,她就受着,反正再没有下次了。   苏远粽结束课堂教学回到苏宅,见白劲风几个同事正凑在一块说话。   “你们说劲风去哪儿了?”   “不知道啊,义诊一整天都没见人。”   “我看她好像往南边去了。要不我们去找找吧。”   白劲风不会真的去那里了吧?苏远粽心想,虽然并不远,但那里有一片小树林很容易迷路,林子里有蛇出没。虽然不知道她去了没,又为什么去,但如果她受了伤,南水村可就算得罪白家了。   想到这,苏远粽道:“我和你们一起去,这里我熟。”   天色渐晚,白劲风在村南的小林子里迷了路。真是奇怪,她明明向村民打听清楚了村南的地形,怎么会不知不觉拐进了这片林子?这林子倒是诡异,这大夏天的,却似有阴风阵阵,错落的虫鸣偶尔间杂一声尖利的叫唤,也分辨不出是什么虫子。   忽然,脚边传来窸窣声,她低头一看,竟是一条五黑发亮的蛇,正朝她弯弯曲曲地游过来。   尽管平日也救治过不少被毒蛇咬伤的病患,但她毕竟没有跟蛇正面接触过,如今陡然相遇,心中紧张万分,慌乱间拔腿就跑。   所幸她还记得,遇蛇之时,应当呈S行路线。一番拼了命的奔跑过后,她竟跑出了林子。回头见那蛇并没有追来,刚松口气,扭头一看眼前竟是一大片墓地,数十座墓碑森森而立,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双腿一软往地上倒下去。   落地前,她先被人从背后抱住了。   “大小姐。”苏远粽把她扶稳。   白劲风见是他,又看了看前面的墓地,猛然间明白什么,扬手甩了他一耳光,叫道:“无聊!”   她的医生同事们围上来,七嘴八舌问道:“劲风,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苏先生是帮助我们来找你的,你怎么打人呢?”“劲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白劲风没有回答,径直往回苏宅的方向走。苏远粽默默跟在后面。直到跨进苏宅大门,他才走到白劲风身侧,低声问道:“你究竟想在南水村找什么东西?”   白劲风愣一下,没有回答。      ☆、难道要娶苏小粽   那一日劳作透支了白兰兰的体力,手脚多处擦伤,还生了数个水泡,白劲风为他上药后,他便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已是翌日傍晚。他下床到院子里活动筋骨,瞥见苏小粽端着托盘从长廊经过,拐进一处角落,一闪便不见了。   他觉得奇怪,追上去,但见一墙茂密的爬山虎掩映着一扇瘦长的木门,不仔细辨认很难发觉。打开木门,是一座小院,院中并无房屋,唯有一处假山石堆砌在院墙一侧。   白兰兰走近山石处打量一番,发觉山石背面里墙还有一段距离,可容一人通过。他进入山石后方,见墙上还有一扇和之前同样的木门。   他心中隐隐突动,暗想:倘若这两道暗门是从前的白家别院留下的,是否意味着太爷爷在这里留下了什么秘密?倘若是苏家人守宅后自行设计的,也许更能够确定太爷爷的秘密就在这道暗门后!   看来,爹从太爷爷的遗物里搜集到的线索,是太爷爷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刻意把苏宅远远撇开,指向其他地方。   苏小粽到送食物和酒到这里来,也就是说,守护着这个秘密的人还活着,就在这扇门后,和秘密在一起,和石碑在一起!   嘴角掠过一丝笃定的笑意,白兰兰轻轻推开门。门后是一个更小的院子,院子里一间简易小屋。他靠近小屋,透过窗缝朝里看去。   屋子里空无一人。   白兰兰狐疑地顿住,思忖片刻,轻手轻脚推门进屋。屋内陈设简单,几乎一眼看完。虽然还没见到人,白兰兰心中的兴奋之情却愈加浓烈。机关越复杂,代表他推测得越准确。   仔细探查一番,白兰兰终于找到一块活动的地砖,用力踩下去,倚墙的书柜朝两边分别移开,露出一个隐蔽的小隔间。   苏小粽和一位长者同时转头朝外面看过来,在他们坐着的桌子后面,有一个小小的……炼丹炉!   那长者还穿着一袭道袍,花白的长发在头顶做髻。他一只手举着酒杯,一只手抓着一只桃子,身形削瘦挺拔,仙风道骨间又带着些滑稽的味道,一时间让白兰兰有点发懵。   这个场面看上去实在很像无知少女被狡猾老道诱骗的故事。   “白少,你怎么会在这?”苏小粽皱起眉头,似乎有些慌张。   白兰兰正犹豫怎么回答,那长者却叫唤起来了。   “小粽子,你怎么可以把我的炼丹圣地透露给外人?长生不老药是能随随便便让人知道的吗?会被抢光的!”   “大伯,我可没告诉别人,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找来的。”   “不是你说的就是你哥说的!不管,认错认错!”长者竟有些撒娇地摇起肩膀来,行为举止略微怪异。   “好好好,大伯对不起。”苏小粽听话地认错。   “跪下!”长者指指地面,像小孩赌气似地翘起下巴。   苏小粽依着他跪下。   “你也跪下!”长者满意地嘿嘿笑,转脸看到白兰兰,又生气了,要他一起跪。   白兰兰站着没动。笑话!他白兰兰上跪苍天,下跪父母,怎么可能向一个脑袋不清不楚的寻常老人下跪?   “小粽子,他不肯认错!”长者委屈地看向苏小粽。   “大伯,他是白家大少爷,是你老爷的儿子,他不让你跪就不错了,差不多行了啊,再不听话下次不给你带鸡腿。”苏小粽站起来,安抚长者坐下。   “哦,是兰兰呐!”长者忽然兴奋地拍拍手,起身绕过桌子跑到白兰兰面前,笑眯眯地看着他。   白兰兰一身的鸡皮疙瘩,脸色难看。他最不愿听别人直呼他的名字,何况连姓都省了。   “小兰兰,我是苏管家呀。我唱拍手歌给你听好不好?一个娃娃采蘑菇,两个娃娃坐馍馍,三个娃娃搬桌子,四个娃娃分筷子。馍馍馍馍给谁吃,给我们的小兰兰!”长者边拍手边笑呵呵地唱儿歌,脸上表情生动夸张,仿佛面对着的真是个小婴儿一般。   苏小粽只觉得吃惊不小,回过神后,见白兰兰额头青筋暴露,脸色越来越阴沉,一副忍耐到极限却无可奈何的样子,又忍不住捂嘴偷笑。   小兰兰?!天哪,这位大脑不清的老者到底在胡说些什么?等等,他说他是苏管家,二十三年前,苏管家不是在一次护送货物的途中遭遇意外身亡了吗?   “不对,你才不是兰兰呢。我们兰兰眼睛啊大大的,睫毛啊长长的,见人就笑,漂亮又可爱,哪像你,死人脸。”老者忽然双眼一瞪,跑回苏小粽身边。   苏小粽噗嗤一声笑道:“大伯,你说的那是大小姐吧?”   “白家才没有大小姐。不跟你们说了,我都饿了。你们都出去,别打扰我炼丹!出去出去!”说着,老者把苏小粽和白兰兰一起往外推。   等他们出去了,他忽然又正色道:“小粽子,你婆家定了吗?”   一听他问这个,苏小粽一阵头皮发麻。她这个大伯也真是奇怪,平日里神志不清,一提到她找婆家的事情,马上变得和正常人一样思维清晰。   “看你这样子,一定是没有了。不行不行,还是得我出马。你等我三天,三天后大伯帮你找个好婆家。到时候,我就把那个宝贝送给你当陪嫁。”   不等苏小粽抗议,长者嘭一声把书柜拉合在一起。   白兰兰脑子里还回旋着他那句“白家才没有大小姐”。这就对了,二十三年前,白劲风还没出生。看来这位老者确实是苏管家无疑。他口中所说的“那个宝贝”,会是什么呢?   “白少,你跟踪我?”苏小粽大眼睛瞪着白兰兰。   “你有什么值得我跟踪的?”白兰兰嗤之以鼻,虽然这是事实。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别忘了,这里是白家别院。”   苏小粽没词儿了。从她出生起,这两道暗门和这间密室就已经存在了,家中长辈从未曾刻意提起,所以一直以来她都认为是这座宅子原本就有的,那么作为白家大少爷,白兰兰知道这个地方的确没什么好奇怪的。   “你大伯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三年前,大伯到镇上去办事,被送回来的时候人是昏迷的,醒来后就疯了,嚷着要炼仙丹,要长生不老。郎中说,可能是从驴车上摔下来,伤到脑袋了。”   “他不是有个宝贝吗?还炼仙丹做什么?”白兰兰看她一眼,试探道。   “什么宝贝,就是个小琉璃管,还是从一块破石碑里抠出来的,又不值钱。”   “琉璃管?”听到石碑两个字,白兰兰神经高度紧张起来。   “是啊,没人想要,他还神秘兮兮地藏起来了。不过这是大伯疼爱我的心意,倘若我有成亲的那天,这份心意我一定会收下的。”想到全村没有一户人家的男子愿意娶她,苏小粽无比挫败地叹了口气。   “会有的。”白兰兰忽然口气坚定道。   苏小粽以为他在安慰她,微微一笑,道:“谢啦,小兰兰。”   “我不想重复第二遍,记住我说过的话!”白兰兰横过来一眼,冷道。   “只能叫白少嘛,知道了,小兰兰。”苏小粽哈哈一笑,机灵地一转身跑远了。   白兰兰没空和她置气,心中盘算着怎样才能拿到那根琉璃管。娶她无疑是最快速直接的办法,达成目的后休了她,对他而言,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他忽然想起苏小粽的笑容,他从心里不想她失去这样的笑容,毕竟那是他奢望而不可求的东西。   白劲风组织的医疗队到南水村唯一的学堂检查卫生健康状况。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苏远粽在课堂上的样子。   教室里大半是孩童,还有几位年轻的女子,一脸花痴地望着讲台上的苏远粽发呆。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这两句诗的意思是,如果你想看得更远,那就要再爬得高一些。这跟我们学习知识是一个道理,你想变得更有才华,就要学习更多的知识。知识改变命运,知识可以帮助我们走出南水村,去看外面更大的世界。”苏远粽讲课时声音温润,神采飞扬,书卷气由内自外发散出来。   “我们不需要看更大的世界,看苏先生就够了!”一位年轻女子道。   苏远粽笑笑,没有理会。   “苏先生,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另一位年轻女学生站起身。   “你说。”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这两句诗是什么意思呢?”话音刚落,几位女子哄笑作一团。   “你们几个认识的字加起来还没有自己的头发长,我没有兴趣。下课!”苏远粽脸上有笑意,嘴上却不留情。   几位女子却不生气,笑嘻嘻地收拾书本准备离开。   白劲风心中掠过一丝不屑,这些乡下女孩也太不自爱了。   忽然有个孩子大叫着捂着腹部倒在地上打滚。   苏远粽连忙上前查看,学生们也围了上来。   “苏强,你怎么了?”   “先生,小强肚子疼了半节课了,为了听先生上课,一直忍着。”苏强的同桌说道。   “你这个傻孩子。先生这就送你去看郎中。”   “让我看看吧。”   苏远粽这才看见人群外的白劲风。众人自觉为白医生让开一条道。   白劲风迅速为苏强做了检查,严肃道:“是急性阑尾炎,情况很紧急,有生命危险,需要立即开刀。”   “什么是开刀?”有学生问道。   “就是做手术,用专业的工具为病人……”   “就是破肚子。”苏远粽皱眉看一眼白劲风,“这个时候就不要普及医学常识了吧?”   听说要破肚子,学生们都吓坏了,苏强更是挣扎着不愿意去义诊棚。   “苏强别怕,先生陪你一起去。”苏远粽抱起苏强跟着白劲风往外跑。   有学生担惊受怕地跑到地里去通知苏强的爹娘,一路高声叫喊:“不好啦,小强要被破肚子啦!”   白劲风做好手术准备,正要给苏强打麻醉针,冷不丁有人从外面闯进来。尽管被苏远粽拖着,苏强的爹娘还是朝简易手术台扑过来,一个去手术台上抢孩子,一个一掌打落白劲风手里的麻醉针,又再度举起双臂推向她。   苏远粽上前护住她,两人一起被推倒在地,撞到架子,架子上托盘里的手术刀落下一枚来,正巧被苏远粽左手压下去,一时间流血不止。   “你要杀我儿子!”苏强的爹扯开粗嗓子嚷起来。   棚子外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村民,议论声指责声传进手术间。      ☆、白兰兰提亲   “我是医生,请你相信我的专业。你儿子的情况现在很危险,再不手术恐怕性命不保!”本着对患者负责,白劲风面对这样的场面根本顾不上害怕,马上站起身,迎上苏强的父母,坚定地说。   “哪有医生割人肚子的!张郎中给我们治病这么多年,什么疑难杂症没瞧见过,他可从没割过人的肚子!肚子破了,还能活吗?”   “就是,不在她这治,去张郎中那治!”   在村民的怂恿附和下,苏强的娘抱起苏强就要往外冲,却听怀里的儿子大声哭叫道:“娘,我疼啊!好疼啊娘!受不了啦……”   “大家听我一句,大小姐是从西洋留学回来的专业医生,她就在镇医院工作,是医院有名的杰出青年医生。手术是西洋医术中常见的治疗方法,尤其在急救方面非常有效。请大家相信我,也相信大小姐!”   苏远粽几乎是南水村最有学问的人,村民本就敬重知识人,而且他免费办学堂的义举让村民对他更是感激有加,此刻见他顾不上处理自己的伤口,还要帮白劲风说话,一时间,众人都有所动容,安静下来。   “大小姐也没必要害我们呐。”   “是啊,这些天大小姐给我们看病一分钱也没要。”   “白家也犯不着拿一个孩子的命开玩笑吧?”   没想到苏远粽会如此尽心地帮助自己,白劲风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苏远粽把苏强父母劝出手术间。一个时辰后,白劲风也从手术间出来,摘下口罩,微笑道:“手术很成功,你们可以进去看看孩子了,我的同事会告诉你们术后修养的注意事项。”   苏强父母立刻跑进去。隔着布帘子的缝隙,苏远粽和白劲风看到一家三口围在一起的温馨画面,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你的手没事吧?”白劲风看到苏远粽的手已经包扎好了。   “没事,我又不像你,身娇肉贵的。”   这一句话让白劲风心中因方才的事对他的亲近感一下子消失了大半,精致的小脸板起来,微微昂着下巴,一扭身走进义诊棚。这话说回来,她哪里需要感谢他?第一个说破肚子的是谁啊?   真是一只骄傲的孔雀,半句不好听的都受不了。他只是开玩笑啊!苏远粽哼一声,也一扭身,往苏宅走去。   入夜,众人围坐在一起吃晚饭。都说无巧不成书,白劲风和苏远粽就像约好了似的,屡屡伸筷子夹起同一块土豆、同一片菜叶、同一根肉丝……   白劲风有些气恼,干脆放下筷子。苏远粽也放下筷子。两人望着对方,又都别过脸去,空气中弥漫着一丝隐隐的火药味。   “我做的菜有这么好吃吗?你们都抢着吃。”苏小粽赶紧站起来,分别给两人碗里夹菜,“来来来,人人有份,快吃吧!”   一直闷不作声吃饭的白兰兰忽然抬头看着她,苏小粽愣一下,夹了一大块肉到他碗里,道:“想吃你说啊。”   白兰兰没说话,又低下头去。这几日他去苏管家的密室里外找了好几趟,都没找到琉璃管。他又陪这个疯癫了的老人玩耍,好吃好喝地哄,好言好语地骗,都没能让他说出宝贝的下落。趁苏管家睡着时,他还搜了身,结果亦是徒劳。   苏管家念叨来念叨去,只要提到宝贝,就重复一句话:“那是小粽子的陪嫁!”   他看苏小粽那一眼,心里想的是:要不……娶了她?   苏小粽则看着明显不对盘的白劲风和苏远粽暗自发愁。   这可怎么办?村里的姑娘哥哥看不上眼,好不容易来了个天仙,又被他得罪了。就算哥哥高攀不上大小姐,也有机会从大小姐周围的圈子里结交到合适的女子啊。反正她已经嫁不出去了,哥哥的婚姻大事就等于是她的婚姻大事,拼了老命也要帮他留住大小姐这条人脉。   这样想着,苏小粽瞥一眼白兰兰。   其实白少也能帮上忙啊!苏小粽窃喜,旋即又苦下脸,心想,根本不可能嘛!来南水村这些日子,白少除了在自己房间待着,就忙着和赵方和勘察土地,压根不想和这里的人有任何交集。明明男人之间很容易混熟的,他居然没和哥哥说上一句话!   别看哥哥嘴贱心软,骨子里读书人的清高可不假,他根本不爱结交权贵,白少顾不上和他说话,他竟也半句话都不多说。   晚饭后,收拾好碗筷,苏小粽打算到白劲风屋里帮哥哥说些好话。白兰兰也正要找她,见她跑过走廊,便跟上去。   白劲风正坐在小院的石桌旁思考方才从资料上看到的病例,苏远粽走过来。   “有事吗?”白劲风道,挺直腰背,显得有些防备。   “上次墓地的事是我不对。”   见他态度诚恳,白劲风面色缓和,眼神温柔下来。   “不过,也正是大小姐对在下一句戏言如此认真,让在下想到,大小姐此次来南水村,并不只是为了义诊,而是另有目的。”   “我的确是来义诊的。”   苏远粽微微一笑,眼中掠过一丝光亮,将手中抓着的东西放到石桌上,道:“如此说,这并不是你想要的东西了?”   白劲风垂眼瞧去,是一块一寸来长、半寸来宽的小石板,石板中央有样式特殊、左右对称的纹路,纹路中央有一条凹槽。   “这是我大伯从一块石碑上凿下来的。”   苏小粽和白兰兰一前一后到达小院,同时看到了这一幕。   白兰兰心中大惊,更仔细地盯着那石板看。夜色正浓,他并不能看清石板中间的凹槽中是否有那根传说中的琉璃管。   苏管家不是说琉璃管在他那里吗?怎么会又会出现在这里?转念一想,苏远粽是苏小粽的兄长,替妹妹保管陪嫁物品也无可厚非。   “这……”白劲风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伸手去拿,就等于承认自己来南水村目的不纯;放弃石板,自己答应爹的事情就不能完成。   “为了表达歉意,也为了感谢你救了小强的性命,我把它送给你。这个东西对于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   白兰兰一阵紧张,不由自主屏住呼吸,观察白劲风的举动。   白劲风并没有伸手去拿石板,反而问道:“你确定?如果这里面藏着巨额财富的藏宝图呢?”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东西对于南水村来说就是个不祥之物。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贪婪,会让一个世外桃源顷刻间成为地狱,成为外人贪欲之下的牺牲品。”苏远粽平静道,眼中波澜不惊。   白劲风露出钦佩之意,把石板抓在手上。   白兰兰心里猛然一沉,却没有放弃。依他推测,那根琉璃管才是关键所在。可是,要怎么确定白劲风手上的石板内是否嵌这琉璃管呢?她是绝对不会把石板给他瞧一眼的。   一旁搞不清楚状况的苏小粽帮了他大忙。   “哟,这是在赠送定情信物吧?”苏小粽喜滋滋地跑到白劲风身边,一把夺过小石板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   “哥,这就是大伯当成宝贝的东西啊?我一直听他说,从来没见过。”   白劲风见白兰兰在场,露出一抹胜利的笑容,听苏小粽说定情信物,脸上一红,气恼道:“小粽子,不许瞎说。”   白兰兰不动声色走到苏小粽身边,专注盯着石板看了片刻,已然发觉那凹槽中并没有琉璃管,暗自松口气。   “咦,这小石板上怎么没有……”苏小粽也发现了,脱口而出。   “人家的定情信物,我看你还是赶紧还回去吧。”白兰兰赶紧打断她。   苏小粽的思维立马被引开了,笑嘻嘻地把小石板塞回白劲风手中,扭头看着苏远粽,道:“哥,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等本事,借大伯的花献大小姐这尊佛。”   “我只是替苏强感谢大小姐而已。”苏远粽不咸不淡道,转身离开。   白劲风也回房间去了。   白兰兰站在原地,凝眉思索。   以白劲风的才学,研究出凹槽上另有文章并不是难事。既然这苏远粽对于所谓的宝贝毫无兴趣,白劲风从他处得到琉璃管,恐怕也是轻而易举。   为今之计,就只有娶苏小粽,让苏小粽带着琉璃管,和他一起回白府。   翌日清晨,白兰兰驱车回了界南镇。白劲风只当他是输了,再无留在南水村的必要,怕面子上过不去,提前回家。   苏小粽在院子里晒衣服,自言自语道:“说走就走,衣服也不要了。这人是不是从小就这么浪费啊?”   脑子里不自觉浮现出她和白兰兰之间发生过的一幕幕,苏小粽心想,其实这个白少也不是一个坏人。虽然他脾气臭,性格坏,成天自命不凡目空一切,但是他帮村民干活的时候很认真,被村民感谢的时候手足无措像个孩子。他还有耐心陪着疯大伯说话玩耍,被她占便宜……   等等!兀自傻笑的苏小粽清醒过来。什么被她占便宜?每次都是意外好不好?想起白兰兰嫌弃她的表情和动作,她小声骂道:“要是有机会,我可饶不了你!”   谁料中午时分,白兰兰又来到南水村,并带来了一大堆彩礼。不顾众人的疑惑,他从密室请出苏管家,让他端坐正位,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我白兰兰,今日向南水村苏家提亲,娶苏小粽为妻!”   “什么?!”苏小粽嘴巴张成了天底下最大的圆圈。      ☆、苏小棕被骗   “好耶好耶!我家小粽子终于有人要了!”疯大伯欢呼雀跃,拼命鼓掌,像孩子得到糖果般满足。   见大伯在这么多人面前提到这件难堪事,苏小棕收回下巴,犟嘴道:“大伯,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什么时候没人要了?”   “你什么时候有人要了?力气大得像头牛,人家要么把你当男人,要么怕把你娶回家降不住,自己吃亏。媒婆见了你大伯我啊,都躲得远远的!”   “嗳,大伯,我看你就没疯吧,说起话来一溜一溜的。”苏小棕走到疯大伯身边,双手叉腰,赌气地瞪着他。   “谁说我疯了?谁说我疯了?”疯大伯也学她的样子,一老一小你瞪我我瞪你,都不服输的样子,让这场突如其来的提亲更像是一场闹剧。   白劲风哂笑,怪不得白兰兰迟迟找不到线索,原来是忙着和苏小棕花前月下去了。这世上果真一物降一物,想他白兰兰平日里从不把任何女人放在眼里,没想到如今栽在这么个乡野村姑的手里,爹若是知道这件事,对他的失望和气恼,只怕更深。此刻宝贝就在她手上,她这个不可一世的哥哥,还有那个宠他宠得忘记自己还有个女儿的二姨太,恐怕从此以后都要低她一等。   白家继承人又如何?他不过是个家财万贯的躯壳,没有爱只有恨的可怜虫!   “我不同意。”苏远棕冷静低沉的声音令闹腾的现场镇静下来。   “我苏家与白家门不当户不对,恕我妹妹没有这个福分,高攀不起。”   白兰兰料到他会反对,不疾不徐道:“我想这件事最有发言权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小粽子本人。”   话音一落,一屋子人的眼睛都齐刷刷看向苏小棕。   苏小棕本就一头雾水,而且生平第一次被男子求亲,又是在被本村男子拒绝多次的前提下,心中既兴奋害羞,又忍不住自我怀疑,此刻被大家视线聚焦,一下子慌了神,叫道:“你们……你们别看着我啊,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怎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白兰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抱也抱了,亲也亲了,不该摸的地方也摸了,我们难道不该对彼此负责吗?”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苏远棕又惊又气,浓眉紧皱,朝苏小棕递去质询的眼神。   苏小棕脸上早已火辣辣地发烫,急切道:“白少,你胡说些什么啊?什么抱了亲了,我、我哪有做过那样的事……”   看她一副做了亏心事的表情在辩解,苏远棕确信白兰兰说的都是事实,气得从鼻子里哼一声。气归气,以他对苏小棕的了解,这一定是她大大咧咧、头脑单纯无意引发的误会。这白家大少在界南镇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可能会对小粽子真心实意?不过是一时的新鲜。而且豪门院深,就凭苏小棕,又怎么能应付的了深宅大院中的勾心斗角?   于是,他仍然斩钉截铁道:“白少想要为舍妹负责的心,苏某很感激。不过我们乡下人平日里粗手粗脚惯了,可能有些分寸没把握好,让白少误会。至于舍妹名节的问题,你大可放心,南水村不会有人因为这些而误解她的。”   “我是来向大伯和小粽子提亲的,除非大伯和小粽子亲口拒绝我,否则,这门亲事,我们白家要定了。”白兰兰微微一笑,又朝苏小棕看过去。   这一眼和平素冷峻的眼神大不相同。苏小棕何曾见识过如此温柔缱绻的迷人眼神?虽然哥哥望向她的眼神也是充满温柔,但哥哥的温柔是亲人间自然而然的疼爱,而白兰兰眼中的温柔却像火焰般炽热,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苏小棕的心越跳越快,快到连呼吸都没法协调,快要窒息的感觉一次次袭来,令她没有多余的意识去思考白兰兰爱上她这件事的真实性。   入夜,紧张的氛围环绕在苏小棕的房间。   “我同意我同意我同意!”疯大伯如孩童般手舞足蹈,叫一阵子,自顾自地玩一阵子。   知道他无法沟通,苏远棕忽略掉他的话,直接对苏小棕说道:“你和他,就是癞□□想吃天鹅肉。”   苏小棕不服气,道:“现在明明是天鹅在打我的主意。”   “好啊,那就反过来,天鹅想吃癞□□肉,为什么?那只能是因为那只天鹅好的吃多了,想尝尝鲜。”   “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你也别把话说这么难听嘛。在你眼里,我就是一只一无是处的癞□□吗?”   “你在哥哥心里是最珍贵的宝贝,可是你在白家,一文不值!”苏远棕苦口婆心道,“你一没钱二没权,能在白家站稳脚跟吗?就算白兰兰喜欢你,白家其他人呢?你又能保证白兰兰喜欢你多久?”   “我也没说一定要嫁到白家去。”苏小棕嘟囔道。   “这样最好,明天你就跟白兰兰说清楚。”苏远棕悬着的心放下一些,再三嘱咐她要想清楚,然后带着疯大伯离开。   苏小棕伏在桌上,回想起白兰兰的眼神,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说实在的,她对白兰兰从未有过半点非分之想,她把他当少爷,当客人,甚至可以当朋友,却从来没往男女之事去想。按理说,她对白兰兰本没有感情,但不知为何,被白兰兰如此大张旗鼓地求亲表白,她心里对他的开始有异样的感觉。   分不清这异样的感觉是真的对他有了情愫,还是仅仅因为旁人都不要的她忽然成了别人心中的宝。她又想起哥哥说的话,心中烦躁不已,打开门到院子中去,望着天空的明月发呆。   在今天之前,她从没有想过自己的人生还有另一种可能:走出南水村,离开哥哥和大伯,去接纳生命中多出另一个重要男人的事实,并且以后都要围着他转。   就像娘对待爹那样,这样的人生,她是真的能够拥有吗?   忽然有人从背后抱住她,温热的气息扑在耳畔。   “嫁给我,需要这么烦恼吗?”白兰兰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如同这月色一样醉人。和他的声音不匹配的,是深邃眼底淡淡的冷峻。   苏小棕身子一阵酥麻,心又砰砰快速跳起来。这种场面,她有些手足无措。   “白少,你……是真心实意要娶我吗?”   “是。”尽管口是心非,但这个字从白兰兰口中说出来,听上去那么坚定。   “你喜欢我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和我见过的女人完全不同。你力气比我大,还总是占我便宜……”   苏小棕抗议道:“那些都是意外,是意外!”   “嘘——”白兰兰在她耳边一声轻嘘,悠长的气息让她浑身又是一阵奇异的酥麻。   “我喜欢你的笑容,南水村的每个人见到你的笑容就会变得很开心,我也一样。因为我不会笑,所以我有多羡慕你你知道吗?”前两句是白兰兰的真心话,情绪带动下,后一句情话听上去越发真实,“我这个人很自私的,既然我没有,那就把你留在我身边,一辈子对着我笑。”   从来没有男人对她说过如此肉麻的话,苏小棕心里灌了蜜似的,脚下轻飘飘的,脸上一阵红似一阵,害羞地低下头。老天啊,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有这样扭捏作态的时刻!   “那……你家里人会同意吗?”想起哥哥的话,苏小棕小心翼翼地问道。   白兰兰将她转过来和自己面对面,眼底迅速转换深情款款的神色,道:“我的事我自己说了算。”   发现自己竟对苏小棕清澈见底的大眼睛有所忌惮,他又把苏小棕拥入怀中,道:“你不要觉得自己配不上我,在我眼里,你是最特别的。”   苏小棕一愣,推开他一些,仰脸看着他,认真道:“我没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啊。你不就是有钱有势吗?我也不差啊!”   苦心营造的气氛瞬间瓦解,白兰兰上下打量她一番,这家伙怎么好意思说出我也不差这几个字的?难不成镇上那些环肥燕瘦、各有风情的大家闺秀还输给她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白兰兰,你最好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你到底为什么要娶我?”见他又露出嫌弃的表情,苏小棕气恼地一跺脚,推了他一把,指着他问道。   白兰兰只觉得头疼,果然什么事情到了她这里,都会往不寻常的方向走。原以为她好哄,却不知怎么就踩到她的雷区,好好一场计划中的深情表白,现在变成了悍妻拷问夫君的戏码……等等,他还真拿她当妻子看待?一定是疯了!   他素来厌烦跟女人纠缠,何况这个女人还是颗待利用的棋子,白兰兰不打算废话,一把搂住她就吻下去。   苏小棕扬起的手在空中乱舞了两下,陡然僵住。   这是……这是在接吻吗?怎么和上次完全不一样?接吻不就是嘴唇碰嘴唇吗?他现在在她嘴唇上又挪又吸的是怎么回事?等等等等,那是什么?是他的舌头?他的舌头在干嘛,为什么要碰到她的牙齿?坏了坏了,她的腿怎么一阵阵地发软,脑袋也好像一片空白,眼睛不受控制地闭起来,一下子觉得天旋地转……她这是……中了什么毒吗?   白兰兰始终睁着双眼,将她神情变化全都看在眼底,略微的笑意隐藏在越来越深的眼眸里。虽然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歉意,但他原本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一直都是。      ☆、白兰兰晋升夫君   翌日,见到苏小棕和白兰兰手牵手出现在众人面前,苏远棕明白,妹妹这是打定主意要嫁到白家去了。只要是小粽子决定要做的事,十八头牛也拉不回来。所幸他一夜未眠,早就想到了应对之策。既然阻止不了,那就最大限度地保护她不受伤害。   “这门亲事我们可以答应,不过妹妹要出嫁,我这个哥哥对未来妹夫有几个要求,就看白少有没有诚意了。”   闻言白兰兰不由自主动了动还有些痛麻的右手,心道:真不愧是兄妹俩,一个刚提完条件,另一个马上来了。就在方才,走进堂屋之前,苏小棕要与他击掌盟约,第一,把苏管家带到界南镇治疗;第二,帮苏远棕找个好姑娘当媳妇;第三,不得纳妾。   “怎么?白少感到为难?”   “请说。”   “第一,请白少回去后立即向记者披露你要结婚的消息,头版头条清楚写上新娘的名字,并写明白是你主动追求;第二,在这份契约书上签字,内容很简单,舍妹必须是正妻,嫁入白府后一年内,不得以任何理由休妻,除非舍妹主动要求;第三,接亲时带着镇长、那份头版头条的报纸和记者们到南水村来,方才说的契约书上,也必须有镇长的见证签名。”   白兰兰脸上保持着淡淡的笑意,心里却是越听越不悦。看来这苏远棕倒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要让这门亲事最大限度地轰动全城,让苏小棕嫁入白家的全过程透明化,借助媒体、政要和普通大众来约束他,以此保护苏小棕。   苏小棕的条件很容易应付,因为他本就打算开张空头支票,在最短的时间休妻。但苏远棕的条件破坏了他的计划。倘若不答应,娶不到苏小棕,就得不到琉璃管。倘若答应,无疑将自己置于众目睽睽之下,不得动弹。   “哥,搞这么轰动,会不会太夸张了?”想象了一下苏远棕描述的场景,苏小棕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哥哥的袖子。   “我就你这么一个妹妹,当然要让你风光出嫁,哥哥说过,什么都要给你最好的,只要我能做到。”苏远棕温柔地看她一眼,又转头盯着白兰兰,等待他的答复。   爹说过,那东西对于白家来说非常重要,他又必须尽快抢在白劲风之前拿到,为此赔上一年的婚姻或是人生,也算值得。   想到这,白兰兰痛快道:“好,我全都答应!三日后我来接亲。对了,你们什么也不用准备,新娘的喜服和首饰,我会派人送过来。至于陪嫁,我看也不用勉强。”   话虽这么说,但他陪嫁二字是刻意说给苏管家听的。   果然,苏管家一听就开心地嚷起来:“陪嫁陪嫁,小粽子的陪嫁!”   苏远棕并不知道琉璃管的存在,也就无从知道疯大伯口中的陪嫁就是指琉璃管,还以为疯大伯是在提醒他要给妹妹准备点东西。   临近中午,白兰兰和白劲风一行人一起离开了南水村。   端详着白劲风拿回来的小石板,白敬先微微点头,露出赞许的神色,道:“劲风,做得好!”   白劲风笑着看向白兰兰。   白敬先也朝他看过去,脸色顿时黑沉,道:“劲风带回来我要的东西,而你却跟我说要带回一个村姑,还是我们白府下人的后代!我看你是越来越没长进了,从前还知道一心扑在米铺上,现在居然沉迷女色!”   白兰兰淡然一笑,恭敬道:“爹,劲风这不是还没猜透这小石板上的秘密吗?”   “这么说,你知道?”   “不错,这个秘密的关键就是苏小棕,三日后,她会带着谜底一起进入白府。”   闻言,白劲风神色一变,望着父亲手上的小石板,忽然灵机一动,想到那条凹槽一定另有文章。怪不得她苦苦思索了这么多日,都无法参透这些纹路代表什么,原来秘密藏在凹槽中,早就被移除到别处了。   她又想起白兰兰在南水村临走时的那番话,心头一紧:他说的该不会就是苏小棕的陪嫁吧?原来!原来白兰兰忽然要娶苏小棕是为了这个!   白敬先思忖片刻,道:“好,这门亲事,我应允了!”   待白兰兰和白劲风都退出门去,白敬先从书柜暗格取出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子笑容温婉。他用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喃喃自语道:“阿清,你和他的女儿要来这里了,你说,我要怎么对待她?”   “白大少城府够深呐。”门外,白劲风瞥一眼白兰兰。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白兰兰哼笑一声,转身离开。   白劲风暗自思忖:看来苏家人都不知道这小石板的秘密,否则苏远棕和疯大伯不可能多此一举,把石板和那个被移除的东西分开,一半给她,一半当做苏小棕的陪嫁带到白家。不如连夜赶回南水村,把这门亲事的真相告诉苏远棕,让苏远棕把另一半东西交给她。   说做就做,白劲风准备立刻动身,却有下人前来通报,说二姨太让她过去。   “二姨太找我来有什么事吗?”进了二姨太的屋子,白劲风冰冷道。   二姨太迎上来,虽然年近不惑,但眉眼身段无一不充满风韵。   “你就不能叫我一声娘吗?”二姨太渴望地望着白劲风,用充满祈求的口吻问道。   “娘?你是我的娘吗?从小到大,你疼爱过我吗?你眼里除了白兰兰,何曾记得自己还有个女儿叫白劲风?”白劲风甩开她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走到一边。   二姨太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沉默片刻,道:“你随我到里间来。”   白劲风随她进入里间,又继续往里走,到达一个小隔间,这里是二姨太的小佛堂。   “女儿就在身边,你不好好弥补她,却天天在这里求菩萨让她认回你这个娘,二姨太,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白劲风望着案台上宝相端庄的观音像,嘴角满是讥诮。   二姨太仿若没听见似的,在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忽然听到隔间外有动静,白劲风心中有不祥预感,急忙冲到门边,但为时已晚,门被锁上了。   白劲风怒极反笑,道:“白兰兰叫你这么做的吧?”   “劲风,你就不要和他争了。争来争去,最后又能得到什么呢?到娘身边来,菩萨会让你心神宁静。这三天,娘就在这里陪你。”   “我没有娘,只有爹!”白劲风狠狠道,走到离二姨太最远的角落坐下。   三日后,白兰兰带着镇长、头版头条的报纸以及一大批记者和接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热闹非凡地来到南水村苏宅大门前。   穿着喜服的苏小棕不在房间静待吉时,在密室门外和疯大伯僵持着。疯大伯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他的炼丹间。   苏远棕劝道:“算了,小粽子,大伯不愿意去白家就不要勉强了,慢慢来。”   “大伯,那你连出来送送我都不愿意吗?你的小粽子要嫁人啦,以后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一次,你就舍得不出来见我吗?”苏小棕拍拍门。   疯大伯这才打开门跑出来,不知道从哪找了根红布条挂在脖子上,笑嘻嘻道:“小粽子成亲,大伯要送,大伯要送!”   此时,苏宅门外挤满了全村的人,记者们的相机早已准备好。镇长进入宅子,在白兰兰签过字的契约书上签名后,盖着盖头的苏小棕被没人牵出大门,鞭炮声顺势响起,相机拍照声此起彼伏,唢呐声响彻云霄,大人小孩的欢呼声和掌声都快被淹没了。   走到车前,苏小棕忽然掀起盖头,奔回家人身边,跟大伯和苏远棕深深地拥抱,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既激动又不舍,迟迟不愿松手。   接亲队伍一进入镇子,街边几乎站满了人,全城的人都在好奇,能让白家大少如此狂热追求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模样。   白兰兰凑到苏小棕耳边道:“我说陪嫁不用勉强,你们家就真的什么都不准备了?”   苏小棕一听,马上扯下盖头,道:“我就是最好的陪嫁。”   方才在南水村苏小粽也掀了盖头,一片热闹混乱之下,白兰兰根本没顾得上细瞧,此刻与她近在咫尺,只见她妆容明艳,明眸皓齿,在精致奢华的喜服映衬下,显得格外娇媚动人。   果然是人靠衣装。白兰兰看得有些发呆。   车子忽然一个颠簸,苏小棕向白兰兰身上倾倒,红唇印上他的嘴唇。   “对不起啊,意外,意外。”看他嘴唇被染上红色,苏小棕攥起袖子就要给他擦。   白兰兰挡下她的手,无奈道:“这是喜服。没事,我习惯了。”   “什么叫习惯了?”想想不对,苏小棕挑眉道,“难道我是流氓吗?”   “难道不是吗?”   苏小棕娇嗔着轻捶了他一拳,白兰兰痛得差点没叫出声来,捂着月匈口半晌无言。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第一次,业务不熟练,下次注意,下次注意!”苏小棕帮他揉了揉,“夫君,你就原谅我吧。”   白兰兰呛了一口气:“夫、夫君?”   “对啊,不然怎么叫?兰兰?小兰兰?总不能还是叫白少吧?”   “咳咳……就叫夫君吧,挺好的。”想起自己初见苏小棕时的霸气,警告她唯一拥有的资格是称呼他白少,如今……真不知道,入虎穴的是苏小棕还是他。      ☆、洞房花烛夜   偌大的白府今夜高朋满座,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白兰兰却在想着漫长的洞房花烛夜要怎么度过?没想到在交际花丛中潇洒自得的白家大少,此刻满脑子思考的却是怎样才能不和苏小棕这个女人睡觉。   为了得到琉璃管,他这一步棋被苏远棕逼得骑虎难下,如今之计,只有让苏小棕主动提出离开他,离开白府,又不能做得太明显,就算想用冷漠这一招,至少也得做出循序渐进的样子。   白劲风冷眼注视着白兰兰,思忖着要不要去找苏小棕说清楚。另一半东西他已经到手,轰动全城的亲事转变成丑闻,大约能彻底摧毁他的春风得意吧?只是这也会让白家声誉受损,说不定会影响米铺的生意,到时候爹恐怕也会连她一起怪罪。   又想到苏小棕从认为自己一辈子嫁不出去,到如此高调嫁进白府,生性单纯如她,要怎么接受自己不过是被利用了而已这个事实?虽然从门当户对的角度说,作为白家大小姐,她并不太看得上苏小棕,但作为相交过的普通朋友,她也并不希望苏小棕因此而受到打击和伤害。   在房间等了许久,苏小棕饿得前胸贴后背,忍不住翻开被褥,把花生桂圆和枣子拢在一起,又到喜台拿了两碟喜饼、一壶酒,边喝边吃。一个人在空荡的房间实在无聊,她又拿花生自娱自乐,用手向上抛起,用嘴去接,满屋子跑来跑去。   蓦地,房门被轰地推开,喝得醉醺醺的白兰兰东倒西歪地进来,喝退了门外和院中的家丁,关上门,呼哧呼哧喷着酒气。   苏小棕连忙上前去扶他:“夫君,你怎么喝这么多?”   白兰兰一把将她推开,力道之大,害她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   扫一眼房间,床褥被掀起,床沿摆着喜碟和酒壶,地上散落着花生米,应该端坐床头的新娘自己掀了盖头,高挽起袖子,嘴巴边上还沾着花生衣子。   心中暗喜,找不到借口的白兰兰立刻装醉发飙。   “哪家的婆娘这么不懂规矩!喜床是能随便动的吗?一个女子,偷偷在房中喝酒像话吗?夫君还没来,自己就把盖头掀了,还有这袖子,这胳膊露的,你想干什么,啊,想干什么?刚成亲就这么不规矩,我看你是刚有了夫君又想找情郎了吧?”   “你……”他这一通无名火让苏小棕顿时气恼起来,你字冲出口,又想到他是因为高兴喝醉了,气消了,再次上前去扶他,如同哄孩子般笑道,“好好好,我不对,我先扶你坐下休息好不好?”   白兰兰再次用力将她推开,粗声粗气道:“给爷走开!”这一推,直接把苏小棕推得扑倒在床沿,膝盖磕在床板上,疼得她哎呦哎呦一边倒抽凉气一边轻声叫唤。   她莫名其妙而气恼地转回头去瞪着他,没看出来她这个夫君平日里冷冰冰一个闷葫芦,居然是个酒疯子!酒品这么差,就不要乱喝酒嘛。   白兰兰故意打了个响亮而长的嗝,摇摇摆摆走到桌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难以维持平衡似地晃着脑袋转过脸看她,忽然一笑,朝她招手,口吻轻浮:“来,来来来,给爷倒酒。”   “你还喝啊!”苏小棕埋怨地皱眉。   “怎么不喝?为什么不喝?美人儿,快给爷满上!”白兰兰从桌上拿起一只酒杯。   苏小棕懒得理他,坐到地上揉膝盖。肩膀忽然被什么砸中了,“咚”一声闷响,一只酒杯刚好落在她堆在地上的裙摆上。   “你聋了吗?叫你倒酒!”白兰兰猛地提高音量,毫无准备的苏小棕惊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喂,你再发酒疯,我可就不客气了!”苏小棕一骨碌爬起来小快步走到他面前站着,居高临下气势汹汹地看着他。   “竟敢对我如此不敬!”白兰兰霍地起身,扬手想甩她一耳光。她清冽的大眼睛瞪着他,眼底有气恼有委屈还有倔强,不知怎地,他的手落下去后怎么也无法打在她脸上,转而重重落在她肩上。   岂料苏小棕被他的举动彻底惹恼了,顺势一扭身抓住他的手腕手臂,反手一拧,将他整个人转了个圈控制住,几乎要把他压跪到地上去。   “你还想打我?”她将他拖到床边,解开他的腰带,把他双手合举过头顶,绑在床框上。   “放开我,放开我!”白兰兰何曾受过此等羞辱,还是被一个女子如此对待,只觉得颜面无存,黑沉着脸,用带着浓浓警告意味的强调命令苏小棕。他果然还是小觑了她的力量!   苏小棕只以为他还在发酒疯,对自己的杰作满意地拍拍手,转身打开房门出去了。   白兰兰正要喊“来人”,再一看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只好作罢,扭动双手,试图自己挣脱腰带的束缚。   苏小棕来到厨房,找到几捆芹菜,用菜刀切成小段,再用纱布包着,徒手挤汁。不一会儿,她就带着一大碗芹菜汁回到房间。   白兰兰做了半天无用功,正累得身子发软,见她端着个碗回来,警惕地往后退,可惜退无可退。他问道:“你想做什么?”   “给你解酒啊,这可是我费了好大劲给你弄的芹菜汁。”苏小棕笑眯眯地就要上前,内心潜台词:怎么样,我这个娘子很贤惠吧?   没想到上半身抗拒地紧贴在床框上,嘴里说道:“不用,我已经清醒了。”他认真严肃地望着她,眼神清亮,以证明自己并没有醉。   “哪个喝醉酒的人会说自己醉了?乖啦,来!”不容他拒绝,苏小棕一根手臂环住他的脖子,迫使他仰起头来,又翻转手腕,用手捏住他的下巴,略一用力,将他嘴巴张大,另一只手把碗里的芹菜汁往他嘴里灌。   该死的!这种又涩又苦混合着被人强灌□□似的味道,他一辈子也不会忘!   灌完芹菜汁,苏小棕把白兰兰一个人放着,重新把床铺好,把喜碟归位,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蹲在白兰兰跟前道:“我们应该要喝交杯酒的,但是你不能再喝了,我自己来。”说着,她把左手臂穿过白兰兰两只手臂之间,接过右手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夫君啊,我们以后要好好一起生活。以后不管你是有钱的白少,还是没钱的白兰兰,我都会像我娘对我爹一样,永远陪在你身边。”   第一次见苏小棕神情细腻地说出这么一番质朴动人的话语,白兰兰心中某个地方震颤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因为她眼中的坦荡和温暖而一层层剥落。   “我……”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胸腔内忽然溢满了歉疚之情,这于他而言,平生难得。   “给我解开,我酒醒得差不多了。”片刻,他哑声道。   苏小棕赶紧把他松开,扶着他站起来,道:“没想到你酒量这么差,以后别随便瞎喝知道吗?”   白兰兰沉默,别开眼睛,让自己的内心不去感受来自她的关心。他看到床后方的一个大包袱,心中一动,道:“这是你从南水村带来的行李?这些下人们是怎么做事的,到现在都没整理好。”   “不怪她们,是我要她们放着的,我自己能做,就不要麻烦别人了。”   “其实你没必要带什么过来,吃穿用度,缺什么,和府里说一声就行了。”白兰兰走过去把包袱取出来,放到桌上打开。   他随手抓起几件衣服,道:“像这样的货色,我怎么可能允许你穿出去,白家大少奶奶?”   他又看到一个小木箱子,打开来一看,里面有拨浪鼓、蛐蛐笼子、断了一半的木簪子……   “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都是我的宝贝,拨浪鼓是爹娘做的,竹笼子是大伯带我一起捉蛐蛐的时候送给我的,木簪子是我哥被我缠着做的,虽然他根本就不会,刻了一半,就弄断了。”   “哦。”白兰兰随口应一声,继续搜寻,果然发现了一根琉璃管状物,不由得拿在手上端详。   “这个就是大伯的宝贝,也不知道哪里宝贝。”苏小棕笑道。   “我倒挺喜欢,男人的眼光你不会明白的。”白兰兰看她一眼,尽量做到表情自然,“送给我如何?”   “唔……”苏小棕深处右手食指抵在下巴上,微微仰起头,道,“刚刚也不知道是谁要打我。”   “醉言醉语岂可当真?”   “那句话也是醉话?”   “哪句?”   “就是那句啊!”   “哪句?”   “哎呀,就是……美人儿……”说罢,苏小棕羞得又跺脚又捂脸,然后张开五指,从指缝中偷瞄白兰兰。   白兰兰一口气呛在胸口。这个女人脑子里都装着什么?   “你再说一遍。”   “额……”白兰兰万分为难地啧嘴。   “你管我要东西,不得说点好听的哄我开心吗?”苏小棕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事实上这辈子第一次有人这么叫她,听上去真叫人舒心!所以,她要多听几遍。   “额……美、美人儿,把那个送给我吧。”白兰兰酝酿了一会儿,勉强说出口,迫不及待把琉璃管收起来。   “时候不早了,我们睡吧。”苏小棕心里乐开了花,脸上笑开了花。   “你先睡吧,我帮你把这些东西整理好。”白兰兰心里一抖,连忙说。   苏小棕丝毫没有怀疑,道:“夫君真好!”说罢,自己宽衣解带上床。   白兰兰把她包袱里的东西收拾好后,发现她已经沉沉睡去,这才松了一口气,宽衣上床,靠外床沿侧躺。他和苏小棕之间,至少还能躺下一个人。   古人说,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用来形容他,实在是不太合适。      ☆、白家人各怀心思   翌日清早,白兰兰和苏小棕到正厅向长辈请安。   白敬先端坐正位,左右两侧分别坐着二姨太和四姨太。白劲风站在二姨太身后。   苏小棕一从门外走进来,白敬先心中某处伤疤轻轻撕扯开来。那一双大眼睛,真真像极了阿清!   二姨太没有看向进门的新人,始终微垂眼皮,默默拨数着手中的一串佛珠。时不时突突跳的眉头,却泄露了她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四姨太还很年轻,看上去比苏小棕大不了几岁。她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望着苏小棕,有些讶异地发现,乍一看之下,这个新媳妇的眼睛与她竟有三分相似。   白劲风面无表情,心中暗自为苏小棕祈祷,希望她不会成为白兰兰自私的牺牲品。   白兰兰带苏小棕跪在白敬先面前,向他奉茶。白兰兰先唤一声“爹”,苏小棕本就对白家人感到陌生,又带着初为人妇的羞赧,再加上过了这么多年没爹的日子,一想到以后自己就有爹了,一时间竟叫不出口,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白敬先,眸子里交织着喜悦、紧张和一丝委屈。   这一眼,让白敬先心里微微扯痛。当年,他的阿清眼睛便是如此清澈,所有情绪都能在眼底读到。他的阿清是那么单纯善良。他的阿清从来没有骗过他……可是,他多么希望她能骗他一次……   想到这,白敬先收敛起情不自禁流露出的和蔼亲切之色,略微沉下脸,轻咳一声。   白兰兰用手肘碰了碰苏小棕,苏小棕这才把堵在嘴边的“爹”叫出口。   白敬先应声端起茶杯啜一口,又拿出一封红包递给她。   “谢谢爹。”苏小棕笑着,乖巧接过来,却见白敬先只是冷着脸望向别处,心里纳闷。   来不及多想,她又被白兰兰带到二姨太跟前。有了方才的经验,苏小棕紧张消了大半,甜甜叫道:“二娘。”   她感觉到二姨太有些闪避她的视线,接过她手中的茶杯时,双手还有轻微的颤抖。苏小棕心中又是一阵疑惑,这白家长辈怎么都有点怪怪的?   接着来到四姨太跟前。年轻漂亮的四姨太对她倒是很热情,满脸笑意道:“哎呀,我就当多了个妹妹。”   “苏小棕。”白敬先道。   “是,爹。”苏小棕积极回应。   “我想你应该清楚,按道理,你是没有资格做我白家少奶奶的。不过,既然子瞻喜欢,我们做长辈的也不好太过干涉。以后你就是白家的一份子,要谨遵家规,恪守妇道,体贴丈夫,孝敬长辈,切不可做出令白家蒙羞的事。”   白敬先态度冷淡而严厉,苏小棕嘴边的笑意慢慢收起一些,点点头道:“儿媳谨遵爹的教诲。”   白兰兰把一切看在眼里。爹的态度正中下怀,要想让苏小棕在短时间内主动提出离开白家,就得不着痕迹地让她在白府四处碰壁,待不下去。她性子直率粗鲁,又不见得很有脑子,估计很快就会中招。   请安后回到房间,白兰兰交给苏小棕一本厚厚的家规。这是他在准备迎亲那三天特地在府中翻找出来的早已废止了的旧版家规。   “给你一天的时间,把这些家规都背熟。”   苏小棕难以置信地瞪圆眼睛,打起结巴来:“这这这这么多?一天?你你你开玩笑吧?”   “二娘和四娘,哪个嫁进白府的女子不是这样过来的?”   “这根本不合理,起码半个月。”   “一天。”   “十天。”   “一天。”   “八天。”   “一天。”   “五天!”   “一天。”   “好吧好吧,三天,怎么样?就三天,说定了!”苏小棕朝白兰兰比出三根手指头,做了个哀求的表情。   白兰兰按下她的手,仍然不容置疑道:“一天。我会检查的。”   “查吧查吧,反正我背不出来。”苏小棕泄气地一屁股坐下来。   “检查不过关,可是要被惩罚的。”说完,白兰兰离开房间。   “喂,喂,喂!”苏小棕追喊了好几声,白兰兰也没有回头。她翻动手中的家规,只觉得一个头炸成四个大。   白兰兰把琉璃管交到白敬先手中。他认真研究过,却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白敬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盒子,将琉璃管塞进箱子上的圆形锁孔内,轻轻一扭,盒子啪嗒啪嗒一层层自动剥开,露出藏在最里面的一张折叠着的纸。   “这个盒子是你太爷爷请当年天下第一锁王制造的,你拿到的也不是琉璃管,而是用特殊材质制成的钥匙。后来钥匙丢失,偷钥匙的那位账房先生曾是太爷爷的心腹。当年恰逢白府湖心亭建成,他偷了钥匙,趁夜色逃跑时,不慎将钥匙遗落在湖心亭附近。第二天回头去找,亲眼见着工匠把状似彩色琉璃管的钥匙和其他琉璃彩珠当做装饰物,一起镶嵌在石碑上,立在亭边。他又想办法把石碑凿裂,带着最关键的一块和偷来的盒子出逃,被你太爷爷发现。”   “后来呢?”   “账房先生慌不择路,自己摔下悬崖身亡。不过太爷爷只找回了盒子,那块石碑大概是摔碎了,夹杂在乱石堆中,怎么也找不到。”   “爹,盒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一封信。你爷爷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得打开盒子。如今大米市场竞争激烈,几个交界运货码头又被界北镇抢夺了去。此前走水路送货,遇上风暴,损失了货不说,又失了信誉,不但赔了巨额违约款,还因此被大商米行抢走了几个大客户,如今你要推进南洋香稻,米铺根本拨不出资金。我看是时候打开盒子,帮米铺渡过难关了。”   话音一落,白敬先打开那张纸,只见纸上只有一句话:“如遇艰难,携此信至大帅府。”落款处印有大帅印章。然而纸上清秀的字迹实在不像出自大帅这个孔武有力的男人之手。   “大帅?我们白府和大帅府也有交情吗?”白兰兰疑惑道。   “有没有都无妨,既然有这封信,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米铺资金缺口。”   白兰兰领命,正要离开,却听白敬先问道:“那个苏小棕……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不劳爹烦心,我自有分寸。”   “真有分寸?你那些手段,早晚要上些台面才好。”   白兰兰点头称是,退出门去,在门外站立片刻,双手捏起拳头,又慢慢松开。   他实在不明白爹心里在想些什么,不管他把米铺打理得有多出色,他都是嫌弃的。他的这些手段都是被谁逼出来的?是谁从不给予他任何帮助,在他无力承担的时候袖手旁观,让他一步步走到现在这步田地?此次若不是各方缘由动摇了米铺根基,只怕这盒子里的秘密,他也不打算让他知道吧?   不对,他的确不想让他知道,盒子的事,白劲风在他之前就知晓了,只是她无能,始终找不到线索,爹这才想到他的吧?   他不明白,明明他才是正室所出,白劲风不过是二姨太庶出,又是个女儿,为什么从小到大,在爹面前,他永远低她一头?为什么爹可以对着她慈爱关怀,却对他严苛冷漠?这到底是为什么?!   带着字条到大帅府,大帅即刻认出是自己奶奶的笔记,倒也爽快,赞助了白家米铺一大笔经费。不过白兰兰很清楚,世上并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这笔钱烫不烫手,以后才知道。   从大帅府出来,他又到米铺忙了一阵,夜色浓时才回到白府。一进房间,白兰兰就看到苏小粽岔开两条腿坐着,一手撑在膝盖上,一手抱着家规拼命读记,背到卡壳处,懊恼地敲打脑袋。   “背得怎么样了?”他故意问道。   苏小粽看他一眼,嘴里还念叨着家规条例,忙里抽闲回一句:“你回来啦?”   白兰兰没吭声,走到她身边站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苏小粽也朝他笑笑,嘴里一刻不停地读着家规。   白兰兰又在她身边坐下,盯着她看,还是那般似笑非笑。   苏小粽有些迟疑地停下,不明所以地瞄他几眼,恍然大悟似地问道:“你在外面吃过了吗?”   白兰兰轻摇头,不疾不徐道:“从我进门起到现在,你违反了三条家规。家规第三条,夫君回家,你应当热情起身相迎,为夫君除去外衣,殷勤相待。家规第十二条,身为女子,行为举止应当合乎礼节。”说着,他看了一眼苏小粽大大分开的双腿,“家规第二十条,夫君训话,你应当起身垂首恭听,虚心接受。”   苏小粽听着,嘴巴越张越大,忍不住赞叹道:“哇,你记性真好!”想想不对,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我正好要跟你说呢,现在可是民国,我哥告诉我,但凡有条件的人家,都送女孩子去学堂读书,学习新思想,破除旧封建。这家规上许多条例根本就是在压迫女性,太不合理了。”   “你这是背不出来找借口吧?”不想同她纠缠这些大道理,白兰兰试图岔开话题。   “就说你刚才提到的三条吧,第一条看上去没问题,但是夫妻之间的关爱是自然而然的,根本没必要写成一种规定,我刚才赶时间急着完成你给我的任务,但是我也关心你有没有吃饭了啊,怎么能算违反家规了呢?第二条家规说的是正式公开的场合吧?这里是我们的私人房间,我在你面前就是一个最真实的我,这怎么不对了?当然了,如果你不喜欢,我改正!第三条就更没道理啦,你又不是我的长辈,我们应当是平等的交流,谁说得对听谁的。类似这样的条例我都圈出来了,我觉得应该去掉。”   白兰兰头疼得揉了揉太阳穴,道:“你总是存着一肚子的话要说吗?我要你背家规不是改家规。我白家家规是祖祖辈辈制定流传下来的,岂是说改就改的?你做好份内的事就好!”   苏小粽委屈道:“可是一天时间我真的背不下来啊。”   白兰兰深吸一口气,酝酿好情绪,揽住她双肩,柔声道:“小粽子,我也知道这个很为难你。可是你想想,我扛了多大压力娶你进门,全府上下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我为了你坚持,可如果你自己都不争气,我要怎么办?家规是一定要背的,我检查你不过是走过场,如果明天爹检查的时候……”   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令苏小粽满心愧疚,连忙说:“夫君,原来你都是为我着想。夫君,你惩罚我吧,我会更努力地背诵家规的。”   白兰兰继续假意温柔道:“我怎么舍得真的罚你?总之,你尽到努力就行,爹怪罪的话,我一个人扛。”   苏小粽感动得一塌糊涂,握拳振奋道:“不,夫君,为了你,哪怕今晚不睡,我也要把家规背下来!”   此刻,在白府大院另一边,白劲风正在思索一个问题。   听白兰兰提及,那个疯大伯是当年她素未谋面的苏管家。原本应当在二十三年前死亡的苏管家却在南水村死而复活,手里还保存着属于白家的秘密。苏管家既然是白府的人,又出现在白家世代支援的南水村,甚至就居住在白家委托给苏家人照看的白家别院,爹怎么可能对此一无所知?再想想爹和娘见到苏小粽那各怀心事的神情,若说这一切都只是机缘巧合,那也太令人感到怀疑了。   也许……这个苏管家知道大娘和三娘的事,也知道她和白兰兰这对兄妹会在白家发展成如此状况的原因吧?      ☆、白兰兰身上的香水味   清晨醒来,白兰兰发现苏小棕趴在桌子上睡着,胳膊和脸颊之间垫着那本家规。   到底是个单薄女子,他并非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便找来一件外衣为她披上。这一动惊扰了苏小棕,只见她把头换了一个方向趴下,眼睛没睁,嘴里喃喃背着家规条例,断断续续不成句子。   白兰兰心道:还真是个认死理的。   苏小棕忽然浑身一震,倏地坐直身体,吓了白兰兰一跳。她眼睛还是闭着,嘴里叫道:“爹,不怪夫君,是我背不出来,你别怪他,你别怪他,别怪他……”声音越来越含糊,她又一头栽下,沉沉睡去。   白兰兰心中一动,怔怔地望了她一会,叹息道:“苏小棕,你真心错付了。”说罢,眼中柔和之色散去,冷着脸走出房间。   直到丫鬟端来洗脸水,苏小棕才醒来,一看日上三竿,叫一声“不好”,慌慌张张洗完脸就要去向长辈请安。   “大少奶奶,老爷一早就去米铺了,二姨太整日闭门不出,四姨太也刚起,各房都是单独用餐的,除去一些必要的日子,您以后不用每天都去请安。”丫鬟叫住她。   闻言,苏小棕松一口气,又隐隐觉得奇怪,这么大的一个家族,怎么有种说不出的疏离感?看来白兰兰兄妹俩关系那么差,并不是一日养成的。   “大少爷呢?”   “大少爷和老爷一起去米铺了。”   咦?不是说爹今天要检查家规的吗?苏小棕有些疑惑,随即乐得悄悄拍拍手,她又可以多些时间背家规了。   见丫鬟准备帮她整理床铺,苏小粽连忙拦住她,问道:“你是专门伺候我的吗?”   “回大少奶奶,我叫小香,是分配到大少奶奶房中的丫鬟。小香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了。”   “以后打洗脸水、铺床还有取早饭这些事我自己做,你早上可以多睡一会儿,不用在门外候着,有事我会叫你的。   “那怎么行?”   “你不是分给我的丫鬟吗?那就该听我的话呀。什么大少奶奶不大少奶奶的,我们都是穷人家的女儿,你叫我小粽子就行了。”   “小香不敢。”小香唯唯诺诺地垂下头去。   苏小粽有些无奈,道:“你先下去吧,我叫你,你再来,这样总行了吧?”   小香点头应一声,手脚麻利地整理好床铺,端着用过的洗脸水离开。   苏小粽来不及阻止,急得轻轻一跺脚,嘴里“哎呀”一声叹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闷在房间背家规背到想吐的苏小棕实在坐不下去了,打开门,伸个大懒腰,深深呼吸门外的新鲜空气,见白府院子里花红草绿、精致错落,忍不住跑出去随意逛了逛。   无意间经过白劲风的房间,苏小棕看到她正坐在桌前,双眉紧锁,对这一本书思考着什么。   “大小姐,你没去医院吗?”除了白兰兰,白劲风是苏小棕在白府最熟悉的人,她开心地跑进房间,笑眯眯地打招呼。   “哦,我这两天轮休。”因为知道这个大嫂的身份不过是白兰兰的计谋,所以听苏小棕旧唤她大小姐,白劲风并没有什么不自在,也没想到要纠正。   “你在看什么书啊,怎么画的全是人头?哎呀,这个脑袋都劈开了!”   “大惊小怪,这是部位解析图。我正在研究,应该怎样治疗精神疾病的患者。”   “精神疾病?”   “对,就像你大伯那样。”   苏小棕恍然大悟道:“你是说失心疯?”   “你也可以这样狭隘地理解。”   “疯病也能治吗?张郎中为我大伯治了那么久,一点用都没有。”   “导致一个人精神出现问题的原因有很多,有的只是单纯因为受刺激而采取的潜意识自我保护,有的是长时间情绪恶化导致崩溃,有的是因为遗传,针对不同病因,是偏重心理治疗还是偏重药物治疗,这都是有讲究的。”   “那依大小姐看,我大伯的病因是什么?”苏小棕充满期待地看着白劲风。   白劲风沉吟片刻,道:“我与你大伯不过一面之缘,实在不了解。如果你不介意我把他作为我的研究对象,我可以去南水村待一阵子,尽量找到病因进行治疗,但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治好。”   “我相信大小姐不会伤害大伯的,你在南水村义诊的时候,我们大家都知道,你是一个好医生。”   “那好,我会尽快动身。现在我需要静心研读这些资料,就不陪你聊天了。”   “谢谢大小姐。”苏小棕赶紧致谢离开。   目送她离去,回想起方才她眼中赤城的信任,白劲风轻轻叹息。小粽子,原谅我和白兰兰做了同样的事,但我发誓,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把疯大伯治好,不仅仅为我自己,也为了你。   提起大伯,苏小棕想到明日就要回门的事来,到账房支了这个月的花费,上街去给大伯和哥哥买礼物。   逛了没多久,苏小棕发觉总有人对着她窃窃私语,待她回头望过去,人们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各自散开。她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   走几步,她正好停在一个书画杂摊前,一低头,就看见一摞摆开成扇形的书,封面上写着“白大少娶妻记”。   嗯?这说的是白兰兰和她吗?苏小棕拿起一本书,书很薄。翻开来看,全是用圭笔手写的,字不多,描述也很简单,却把白兰兰和她之间的故事编撰得神乎其神,浪漫不已。说什么二人在美丽村庄一见钟情,白兰兰为她甘愿舍弃家业,而她为了白兰兰放弃了村长儿子的提亲,两人私奔差点跳崖,这才被白家允许。迎亲那天车里那个吻,也被记载其中。   “噗!哈哈哈哈哈……”苏小棕边看边忍不住哈哈大笑,向摊主询问,“你这都是从哪听来的?”   摊主一看,这不是白家大少奶奶本人么,连忙起身作揖:“大少奶奶好。我们小老百姓,也就是图个乐赚个小钱,您别介意。”   “我不介意啊,可是我告诉你哦,我们村长他没有儿子,只有女儿。”   “嗨,谁在乎那个。大少奶奶您不知道吧?您和大少爷的故事都在编剧本了,过段时间要拍成电影,请的可是县城最红的女明星万玲。”   “拍成电影?这不可能吧?”苏小棕惊讶极了,连连摆手摇头。   “我骗您干嘛?这都传开了。”   “我这才成亲两天,不可能啊,不可能。”苏小棕还是摇头不信。   “哟,别说是两天,打从大少爷要娶您的消息传出来,全城都在谈论。何况大少爷又是登报又是找记者跟拍,那场面轰动的,您当天不是也看到了吗?要不您以为我拼了老命这么快把小书写出来?老百姓想看呐!”   “行,那给我来一本,给你捧个场。”   揣着这本书逛了一圈,苏小棕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正好走到白家米铺门前。她正逛得口干舌燥,心想:进去要杯水喝,顺便把书拿给白兰兰看,让他乐乐。   白兰兰此刻正在办公室接待客人,准确地说,是接待一朵交际花。   “白少,人家以为你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你还真娶了。搞那么轰动,是做给我们看的吧?好让我们这些令你厌烦的痴心女子,自觉离你远远的。”陈婉婉站在白兰兰皮椅旁边,娇嗔地嘟着红唇,千娇百媚地将整个身子倚在他身上,双臂勾住他的脖子,水汪汪的眼睛委屈地看着他。   白兰兰嘴角微微扯起一丝笑意,轻轻拍拍她的手背,道:“换了香水?”   陈婉婉为他注意到这一细节而异常欣喜,眼睛亮起来,兴奋道:“你发现了?人家还不是为了你。你说你不喜欢玫瑰的浓烈,人家特地用了茉莉味道的。”   “嗯,真是体贴。我要怎么奖励你呢?”   陈婉婉柔情似水地盯着他,不说话。   白兰兰伸手揽住她的腰,一用力,将她揽坐到大腿上,凑在她耳根、下巴和脖子处上下呵气,就是不吻下去,撩拨得她心痒难耐,忍不住发出舒服的叹气声。   “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他问道。   “三天,三天后继远县的大米市场就会解除对外县米的限制,当然,只能是白字号的米。”   得到满意答复,白兰兰一吻印在她锁骨上,惹得她浑身颤了一颤。   女人,果然是这世上最容易利用的动物。   “大少爷,大少奶奶来了。”门外传来手下的声音。   白兰兰神色一凛,将陈婉婉松开,示意她到一旁的沙发上坐好,才应道:“进来。”   “夫君,你看我带了什么来!”苏小棕如同一只小鸟般小步飞跑进来,在桌前站定,把那本书举到白兰兰面前。   白兰兰瞥一眼封面,心里暗啐:什么东西?嘴上平静地问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没看见我有客人吗?”   苏小棕这才注意到一旁的陈婉婉,情不自禁轻轻哇一声,心想:好美的女子啊!   可是……为什么这位美人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敌意和不屑?她一遍一遍从上到下地打量,不时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啧嘴,这个表情怎么这么熟悉?   看一眼白兰兰,苏小棕反应过来,这不就是他嫌弃她时的表情吗?   她下意识地看看自己,这一身衣服可是白府请人为她订做的,上好的料子,穿在身上也没有哪里错位出丑。还是发型乱了?她又伸手在头上摸了几把,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陈婉婉哼一声,起身告辞。经过苏小棕身边,故意用力撞了她一下,昂着下巴,扭腰摆臀地离开办公室。   苏小粽万分同情地看着白兰兰,道:“这个客人看上去好难缠。”   白兰兰心里简直笑也不是感动也不是,气也不是嘲讽也不是,这个苏小粽脑子也未免太简单了吧?难道她只有一根脑神经吗?   “你看看这本书嘛。”苏小粽抓着书绕过桌子,站到白兰兰身侧,俯身把书在他面前打开,忽然一怔,吸几下鼻子,瞪圆眼睛,道,“你身上怎么有她的香水味?”      ☆、交际花是什么花   白兰兰挑眉轻笑,道:“你还知道香水?”   苏小棕微微一扬下巴,眼珠一转,道:“那是,你别忘了,我有个通读百书的哥哥。”   “那你这个能干的哥哥没告诉你什么叫交际花吗?”   “交际花?我知道土豆花、茄子花、月季花,交际花是什么花?”   “以后你会知道的。”   “哦。”苏小棕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想到不对,按住他肩膀问道,“你还没回答我,你身上怎么有她的香水味?”   “我刚才抱她、亲她了,你信吗?”白兰兰直视她的双眼,毫无隐瞒。   苏小棕愣一下,扑哧一笑,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要是信了,那不成傻瓜了?”   你就是个傻瓜。白兰兰心中暗想,板下脸道:“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你先回去吧。以后不要随便到这里来,米铺所有人都很忙,没空招待你。”   “你生气啦?好啦,我错了我错了,这就走。”苏小棕双手合十向他讨饶,赶紧往门外跑,跑到门边,又回头朝他眨眨眼睛,“那本书,记得看,保证笑死你!”   目送她消失在门外,白兰兰扫一眼手边那本书,随手推到一边,继续处理公事。   晚餐过后,苏小棕回到房间继续苦背家规。过了几个时辰,夜色越来越浓,白兰兰依旧在书房忙碌,没有回来。担心他肚子饿,苏小棕到厨房取了几样点心,打算给他送去。   来到书房,却发现房内空无一人,苏小棕把点心放在桌上,退了出去。在长廊走了一段,她忽然看到小香低垂着头在白兰兰面前站着,而白兰兰脸色难看得怕人,每说一句话,小香的身子都忍不住颤抖一下。   “你是大少奶奶的丫鬟,居然让她一个人出门。大少奶奶逛街买东西,你岂有不在身侧伺候的道理?更离谱的是,你竟然不知道大少奶奶出门了,是不是要我亲自教你身为白府下人应该守的规矩?还是你已经不想在白府做事,你说出来,我可以成全你。”   “大少爷,我知道错了,请您不要把小香赶出白府!我娘生病需要钱,弟弟上学也需要钱,求求您了!”小香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一边流泪一边磕头。   苏小棕连忙上前要扶她起来,她却拼死不敢起身。   “白兰……咳咳,是我让小香别跟着我的。再说这不过是件小事,我有手有脚的,买点东西干嘛还要别人帮忙拿着?你快让小香起来。”   “看在大少奶奶替你求情的份上,我可以不赶你走。自己到管家处领五鞭子。”   不等苏小棕反对,小香感激涕零地拜谢白兰兰,匆匆起身去找管家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惩罚小香?这件事她没有错啊。”苏小棕不解而气恼地询问白兰兰。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违反了就必须受到惩罚,否则白府上下这么多下人,每个都学会偷懒,每个都出一点小纰漏,后果不堪设想。”   “不就是让他们做点伺候人的事吗?你们白家人都是只会吃喝的米虫吗?就这么享受被伺候的滋味吗?”   白兰兰犀利地横她一眼,冷道:“注意你的措辞,你也是白家人。”   “早知道白家人都这么不近人情,我才不要做什么白家人。”   白兰兰心头一喜,面上沉静道:“后悔的话,你随时可以走。我不会舍得勉强你做任何事。就像当初,你若不愿意,我一定不会抢你进门。”   听他这么说,苏小棕沉默片刻,气愤的眼神慢慢缓和,上前抱住他的手臂,认真道:“夫君,我希望你不止是把你的宽容和温柔给我一个人,你不能因为你喜欢或是不喜欢去判断一个人值不值得付出平等的关心。否则,你会越来越孤独的。”   在她清澈见底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倒影,那倒影的污浊反衬着她的单纯善良,白兰兰内心深处再次有什么禁锢了很久的东西如发芽的种子,一点点往上生长。   孤独,这个词击中了他心中一直以来的伤口。   从小到大,在这偌大的白府中,在万千追捧奉承的虚情假意中,他唯一真正拥有的东西,只有孤独。   不,不可以,他不能让任何人看穿他内心那个软弱之处,那意味着把自己的死穴暴露在所有对手面前。   “我知道。我还要再看看南洋香稻在南水村种植的方案,你先回房休息,明日还要早起回门,别顶着一张憔悴的脸回去,害我被骂。”白兰兰微微一笑,稍一用力挣开她的手,往后退一小步。   “你也早点回房休息,我给你送了点心,饿了记得吃。”苏小棕关切地嘱咐,想起小香的事还没解决,急匆匆跑开去找管家求情。   管家的第一鞭子正要落下,苏小棕赶紧上前阻止。   “管家,小香听我的吩咐做事,是我考虑不周,没顾及家规,错在我,请你手下留情。”   管家恭敬道:“回大少奶奶,下人犯错必须接受惩罚。至于大少奶奶您有没有犯错,该不该受罚,那得大少爷和老爷说了算。”说罢,管家再次扬起鞭子落下去。   苏小棕想也不想,立刻扑在小香身上护住她。   这一鞭子抽在她右肩,疼得她叫不出声,直倒抽凉气。   “得罪了,大少奶奶。我劝您还是站在一边,伤了大少奶奶,我是肯定要受罚的,至于小香会不会罚上加罚……”   闻言,跪在地上的小香扯住苏小棕的裙摆,哭道:“大少奶奶,您别管了,小香求您了。您说得越多,做得越多,小香可能下场越不好。您的心意我领了,求求您别管了!”   一旁胆战心惊的几个小香的丫鬟小姐妹也窃窃私语道:“这个大少奶奶真是多事。”“是啊,要不是她做好人,小香会挨打吗?”“她以为不让小香做事就是对小香好,根本就是用小香的痛苦为自己博个好名声。”“我看她就是个害人精。”   鞭子一下一下落在小香身上。苏小棕心疼地看着,耳边响着丫鬟们的谈论和小香的哀叫声,心里又急又疑惑:她明明是好心,怎么所有人都说她不对?   惩罚结束,苏小棕追上管家,道:“管家,你能不能把有关下人的家规告诉我?你也知道,我是穷苦人家出身,对大门大户的规矩不了解,说不定以后还是会因为我连累他们。”   管家道:“大少奶奶,其实很简单,主子要有主子的样子,下人要有下人的样子。”   “就这样?”   “就这样。”   苏小棕思索着管家的话,下决心要改变白家下人的处境,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终于睡着了。   回门当天,南水村村民全都跑出来围观苏小棕衣锦还乡。白兰兰吩咐下人把带来的粮食布匹等简单生活用品分发给村民。白劲风也跟着来了。   苏远棕和疯大伯在苏宅门口迎接他们,一见到亲人,苏小棕眼泪夺眶而出,飞奔上前同时揽住大伯和哥哥,连连叫道:“大伯,哥,我好想你们!”   苏远棕轻轻摩挲她的头,柔声道:“傻丫头,才两天没见。”   看到白兰兰身侧的白劲风,苏远棕有些奇怪,怎么哥哥回门妹妹也跟着?   一场热闹的午宴过后,白兰兰和几位水稻种植专家到田里布置水稻种植,村长召集全村种地好手站在一旁等待分配任务。   苏小棕敲响苏远棕的房门。   “小粽子,怎么不午休?”苏远棕拉过妹妹到跟前来细看,点头道,“果然人靠衣装,我从来就没发现,我妹妹原本这么好看。”   苏小棕歪着头俏皮地笑:“是吧?那些不愿意娶我的肯定后悔死了。嗳,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交际花是什么花?”   苏远棕一愣,笑道:“你问这个干什么?”随即神色一变,道,“难道?”   “难道?”   “交际花就是那些周旋在男人中间,靠男人供养的女人。”   “那不就是……”   “也不能一概而论,不过共同的特点是漂亮,有才情,懂得男人的心,喜欢有钱有势的男人,尤其……是像白兰兰这样的年轻才俊。”   苏小棕一下子回想起白兰兰办公室那个美艳无双的女人来,恍然大悟道:“哦!怪不得昨天那个女人对我充满敌意。”   “像白兰兰这样的男人,逢场作戏是常有的事。我提醒过你,他对你不一定是真心的,现在你相信了吧?趁你还没陷进去,赶快离开他,解除这门亲事,回家吧。”   “不会的,兰兰他说起交际花三个字满脸都是轻蔑,要是他真和那个交际花有什么,怎么可能让我回来问你交际花是什么?”苏小棕笑着摇摇头,决定给予白兰兰信任。   “你怎么就是一根筋呢。”苏远棕急得直叹气。   “哥,我记得娘以前对爹说过,夫妻之间应该互相信任,互相扶持,不离不弃。我和兰兰已经是夫妻了不是吗?”   “娘信任爹是因为爱,你呢?你这么匆忙出嫁,是真的爱他吗?”   “我……”苏小棕一时语塞,这时,门外传来疯大伯的笑闹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兄妹俩出门一看,白劲风正追着疯大伯跑来跑去,疯大伯笑得很开心,白劲风一直在试图和他对话,时不时停下来,用笔在本子上记下什么。   呵,是传说中的派克钢笔。苏远棕见过派克笔的黑白照片,一眼认出她手中的笔。   “她在干什么?”他询问苏小棕。   “大小姐说大伯的病是可以治好的。我看张郎中治了这么久都没效果,就请大小姐来帮大伯看看。大小姐真是好人,她说会待在这好好研究大伯的病情。”   “你的意思是……她今天不走了?”   “是啊,哥,人家大小姐人这么好,帮了我们这么多,以后你要多照顾她,别说那些难听的话惹她生气。”   “我哪有……”   疯大伯倏地跑过一个拐角,蹲在一处墙角喘息休息。   白劲风跟过去,眼看四下无人,苏小棕兄妹也看不见这个角落,于是她冷不丁凑到疯大伯面前问道:“苏悦山,你根本没有疯吧?”      ☆、苏小粽宴会出丑   疯大伯仿佛没听到她的问话,兀自嘿嘿嘿地傻笑。   白劲风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他面部和眼神所有细微的变化,然而并没有什么变化,眼神无波动,表情如常,就连那种她以为的愣神的一瞬间也没有。这反倒没有打消她内心的怀疑。   苏悦山并没有疯到毫无思维能力,他可以与人交谈,会思考问题,如今她这样突如其来、刻意针对他提问,他不可能一点接收到的反应都没有。   疯大伯忽然站起身,跑回院子里去,缠着苏小粽陪他玩。   白劲风站在一旁看着,并不着急。来日方长,不管他是真疯还是假疯,她都会弄清楚白家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从南水村回来几日后,白兰兰要带苏小粽出席一个晚宴。看苏小粽兴致勃勃地对着镜子打扮,白兰兰心中却盘算着另一件事。   此次晚宴定少不了陈婉婉这样的交际花,她们大都与他来往,虽不至于想着嫁入白府,却也对于自己输给一个乡野村姑这件事很是计较。听陈婉婉话里话外的意思,她们早就想会一会苏小粽。这个会一会,恐怕不那么简单。   女人对待女人,向来最不留情。或许苏小粽会在她们的刺激下,自惭形秽也好,气到无法承受也好,会主动提出离开白府。   宴会开始,一走进会场的白兰兰立刻成了大忙人,不断被人拉到一旁寒暄、谈话,无暇,哦不,是刻意不去顾及苏小粽。他用眼神搜寻了一下,果然看到陈婉婉带着几个女人朝苏小粽走过去。   “白太太,又见面了。”陈婉婉双臂胸前环抱,看上去不太友好。   “你好。”想起哥哥得话,苏小粽知道,面前这个女人不过是想和她抢丈夫,并非善类,不想和她多说。   陈婉婉身边的女人们故作惊讶道:“婉婉你说这就是白太太?”“你开玩笑吧?”“她身上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呢。”“白少送给我们的首饰都是上乘佳品,要真是自己的夫人,怎么可能这么小气?”“就是,你看我这手镯就是前几天白少送的,没记错的话,那个时候他已经成亲了。我当时还想,这白太太拥有的首饰该比我这个好多少啊!”   陈婉婉假装好心制止她们,道:“你们不要胡说。这位千真万确就是白少明媒正娶的夫人。不过我与白太太也只有一面之缘,还不太了解,不如请白太太做个自我介绍吧,类似府上是哪里,在哪读的书,参加过什么社交活动之类的,说不定我们和白太太以前打过照面而不自知呢。”   “我家就在南水村,哥哥教我读的书,长这么大,嫁给我夫君之前,我没有出过村子,更加没参加过什么社交活动。”苏小粽坦然道,镇定自若地看着她。   陈婉婉对她的答案没有表态,身边的人又窃窃私语谈论起来:“天哪,南水村,那个偏僻到没人愿意去的村子,听说那里很穷的。”“我看她根本就不识字。”“白少怎么会看上她,是被勾引,故意弄得怀孕了才要娶她的吧?”   此言一出,几个人齐刷刷地看向苏小粽的小腹。   陈婉婉道:“我们也向白太太介绍一下自己吧。我是陈婉婉,祖父曾是颇有名望的古玩家,我在上海女子高中毕业后,随父亲来到界南镇定居。这位是白露,是界南一中校长钦点的才女。这位是……”   苏小粽微微一笑,打断她:“够了,你们是谁我不想知道。白兰兰娶我这件事,别说报纸,小说都出了好几本,我的身份背景全城的人都知道,你们会不知道吗?我不在乎你们对我说什么,做什么,反正白兰兰娶我这是事实,你们再怎么不满也无法改变。至于想从我身边抢走白兰兰,请便,只要是能抢走的,那对于我来说都没有意义。”   “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白兰兰从一边绕过来,看陈婉婉她们一脸青白交替的吃瘪样,就知道她们在苏小粽面前没讨到便宜。   他看一眼苏小粽,只见她神情如常,心道:没想到她倒沉得住气,他算是小瞧她了。   音乐响起,陈婉婉立刻又有了主意,道:“白少和太太不跳支舞吗?”   白兰兰看看苏小粽,苏小粽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不会跳舞。”   “那白太太不介意把白少借给我们几个吧?要知道,白少舞技超群,想和他跳舞的人排队能排到界南镇外边。”   不等苏小粽回答,几个女人簇拥着把白兰兰推到舞池中央。先是陈婉婉和他翩翩起舞。   绚丽灯光下,白兰兰挺拔潇洒的舞姿很快成为全场焦点。陈婉婉在他手中轻盈如一片羽毛,旋转着张开的裙摆如花般在水波中起伏,美不胜收。更迷人的是白兰兰亮若星辰却又深如浩瀚宇宙的眼眸,深深吸引住每一个人。   众人自觉散开,围在舞池边上欣赏白兰兰一曲又一曲舞蹈。他身边的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唯独没有苏小粽。   苏小粽在人群里几乎看痴了,舞池里美妙浪漫的场景真叫人向往。此刻她多希望,在白兰兰怀中翩翩舞动的人是她!   认得苏小粽样貌的人问她怎么不和丈夫共舞,她笑笑没回答,心道:我也想啊。   不经意间,她听到人们悄悄谈论:“真可怜,才成亲多久就被丈夫冷落。”“这也没办法啊,看她的样子,肯定不会跳舞。”“这种场合可能是第一次来呢。”“别人的妻子都能进退自如,帮丈夫维系关系,白少只能自己应付,哪有空照顾她。”   苏小粽若有所思地听着,一直到音乐停下。   她想上前找白兰兰,但是白兰兰被人拍拍肩膀叫走了,似乎是有生意要谈。   陈婉婉把一叠小费塞进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侍应手中,用下巴指了指苏小粽,道:“去,就说你要教她跳舞。衣服在更衣室给你备好了。”   男侍应看明白了她眼中的暗示,点头收下钱,换好衣服走到苏小粽身边。   “太太,我可以请您跳支舞吗?”   “对不起,我不会跳舞。”苏小粽抱歉地欠身。   “没关系,我可以教您。这么美的女士,如果不能和您共舞一曲,将是我人生的一大损失。”男侍应绅士地弯腰,向她伸出手。   苏小粽迟疑片刻,心想,也好,白兰兰若是看到她学会了跳舞,一定会很惊讶很高兴的。她也要向那些女人一样,和白兰兰一起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虽然她不能在生意上帮到他什么,不给他丢脸总可以做到的。   音乐响起没多久,苏小粽已经踩了男侍应很多脚。她只好不停地道歉。令她暗自松口气的是,这位好心的男人并没有生气,反而更有耐心地教她。   “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学更难的动作咯。”男侍应露出一丝坏笑,手上加重力道。   “啊不,等等……”话说了一半,苏小粽便在男侍应手臂的带领下不受控制的旋转,换个方向,还是旋转。   她并不知道脚要怎么放,慌乱之间找不到平衡,腿甩出去要么踢到舞池里其他的人,要么踢到桌子,把桌上的酒杯碰落到地上,甚至有人因此被泼上了酒液。人们开始纷纷躲避,但苏小粽的厄运还没结束。   男侍应一伸手把苏小粽送出去,装作一不小心没抓住她的手,苏小粽旋转着整个人扑向长条桌,脚下一滑,把桌子整条撞倒,桌面上的食物和酒水全都洒在她身上,还殃及了没有来得及躲开的宾客。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遭了秧的宾客怨声载道地处理着衣服上的脏污,气愤地瞪着苏小粽。   苏小粽脚崴了一下,挣扎着站起来。此刻的她头上挂着面条糕点,脸上淌着各种汁液,衣服披披挂挂粘着一堆东西,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埋怨声。所有人都在看她,指着她议论纷纷。   说好的不丢脸呢?   “对不起太太,我不知道怎么没抓得住你。”男侍应虚情假意的道歉淹没在陈婉婉暗中煽动起来的一片指责声中。   苏小粽三百六十度不停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陈婉婉和她的同伙们在边上看着,露出计谋得逞的得意笑容。   苏小粽的道歉没有任何效果,众人对她的指责仍在继续。从小到大,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她犯过错,别人也对她犯过错。娘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娘还说,人要懂得原谅,如果是无心之过,别人认错了,就该大度一些。她从来都是这么做的,为什么南水村之外的世界不一样?   忽然有人牵起她的手,带她穿过人群,离开这片喧嚣。她抬头看到白兰兰的背影,猛然间觉得这样跟在他身后,是最心安的事。   其实白兰兰已经站在二楼的角落看了许久。他一眼就看出那个男侍应的不怀好意,也眼睁睁看着她如何无辜地被摆弄,如何狼狈地在众人面前手足无措。他以为她至少会为自己辩解几句,谁料到她竟同平日大相径庭,只知道畏畏缩缩地站在中间等着别人骂。   开玩笑,好歹她顶着白家大少奶奶的名号。白兰兰的女人,是可以这样欺负的吗?   “你不是道理很多吗?已经道过歉了为何还站在那里被人骂?”   “我什么都帮不了你,就想说不给你丢脸就好。可是脸也丢了,万一给你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我哪敢再说什么。”苏小粽此刻才感觉到委屈,垂下头去。   白兰兰心中涌上一层暖意,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只觉得她简直是天下第一傻字号。她心心念念为之着想的,却正是那个让她难堪至此的坏蛋。   他取出手帕来,动作轻柔地为她擦去脸上的污物。此刻会场外夜色朗朗,夜来香的味道淡淡地弥漫在空气里,天边几颗星子,眨着眼睛望着这一对人儿。   “啊!”可惜白兰兰的惨叫打破了这美好的氛围。   “你干什么?”白兰兰试图把苏小粽的手从自己耳朵上掰下来。但是苏小粽的力道之大,他做什么都是徒劳。   “听说你花很多钱送很多首饰给别的女人哦?而且,成亲后你居然还送!”   “苏小粽,我说真的,你给我放手!”白兰兰沉下脸,连鼻音都带了浓重的警告。   苏小粽才不管他,揪着他的耳朵一路往车子的方向走。娘说了,虽然丈夫是天,事事要为丈夫考虑,但夫君不听话的时候,娘子就要训导!   这二人一个浑身汤汤水水,一个人高马大却哈腰弓背地被女人揪着耳朵,一路上的回头率简直是百分之百。   白兰兰心中呐喊:苏小粽,我绝对会把你赶出白府,彻底赶出白府!   ☆、夫君教跳舞   看到小香在打扫房间,苏小粽就帮忙擦拭房中装饰物上的灰尘。   小香赶紧上前抢下抹布,道:“大少奶奶,您千万别动手,这些都是我们干的活。”   “可是好无聊啊。每天除了发呆、吃饭、背家规,发呆、吃饭、背家规还是发呆、吃饭、背家规……”   “您可以到白府院子里逛逛,看看风景。”   “早都逛过了。小香,你知道我在南水村每天都干什么吗?”   “干什么?”   “一大早我就起床做早饭、洗衣服,然后帮村子里的婶子、阿婆做些家务活。我还经常下地种菜呢。我们家呢是卖粽子的,我还负责送货。这一闲下来,浑身都好难受。”   小香有点惊讶,没想到少奶奶是真的穷苦出身,心中涌上一丝亲切感,但依旧不冷不热道:“大少奶奶,那是以前了,现在你是主子。下人伺候主子是天经地义的,你心疼我们,我们很感激,但是别人看见了,我们就要遭殃了。”   苏小粽把门窗关上,道:“现在没人看见吧?”说完又麻利地做起事来。   收拾好房间,苏小粽跟着小香一起前往下人待的院子。小香只当她要去给下人们散红包收买人心,好让自己在白家的地位稳当一些。   途中偶遇二姨太坐在长廊上欣赏院子里新开的凌霄花。一朵花不知怎地随风坠落到地上,二姨太弯腰去捡,苏小粽已经抢在她之前捡起来了。   “二娘,给你。”苏小粽微笑着把花地给她。来白府这么久,她这才是第二次见到二姨太。   看到是她,二姨太有些不自然地接过花,勉强笑笑,转身就要走。   “二娘,我看您气色不太好,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见她脸色苍白,苏小粽关切地问。   二姨太苦笑道:“大夫?我自己的女儿就是最优秀的医生,呵呵。”说完,缓缓离开。   苏小粽只觉得她的背影充满悲凉的味道,疑惑地询问小香:“二姨太是大小姐的娘亲?”   小香很奇怪她居然会不知道,道:“是啊。大少奶奶,你还是别太靠近二姨太,她总是神叨叨的,平时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难得才出来一次。”   正说着,走到不远处的二姨太脚下一绊,踉跄起来。   苏小粽赶紧上前去扶她,谁知被她一把推开,情绪强烈地低吼道:“你别碰我!”   “二娘……”   “别叫我娘。”二姨太盯着她一字一顿道,“我,不喜欢你。”   苏小粽不知所措地看着她走远,虽然委屈,倒也没放在心上,反而释然一笑。大概老人家都有老人家的怪脾气吧。如果娘还待在她身边,说不定也是这样一个坏脾气的老人呢?   回府接待访客的白敬先父子在不远处目睹了全过程。苏小粽那一笑,在两个男人心头都轻轻落下痕迹。   白敬先想到他的阿清,他的阿清就是这样宽容温暖的人啊,她教出来的女儿果真和她一样。   白兰兰看到二姨太对苏小粽的态度,心中一时快意,一时又有些恍惚,分不清心底那一丝异样的情愫是不是愧疚。   然而白敬先嘴上却说道:“这个苏小粽看上去似乎并不如你所说,鲁莽无脑。她沉得住气,倒像是有心机之人。”阿清啊阿清,对不起了,说好要忘记过去的一切,如果你的女儿一直待在这里,已经愈合的伤口恐怕又要撕开了。我不想再尝到那样的痛,请你原谅我。   “爹也不喜欢她?”   “一颗只有利用价值的棋子,如果让利用他的人动了感情,它的价值从此就只对对手有意义,因为它会成为你的软肋。”白敬先冷冷看他一眼,不再看苏小粽一眼,径直往前走。   白兰兰思忖道,如此一来,苏小粽在白府几乎没有立足之地。此前他故意惩罚小香,就是为了预防她那天生能让人亲近的温暖善良将白府众多家仆聚拢在一起,给予她支持的力量。现在,除了她自以为能依靠的丈夫,在白府,她根本孤立无援。   苏小粽,很快,很快你就会感到痛苦无奈,很快你就会离开这里了吧?   不知为何,想到这,他心里竟会有一丝隐约的怅然。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对她百倍好。死囚行刑前还有一顿丰盛的送行餐,只不过那顿饭是为了让死囚体面上路,而他,是为了把她捧上顶峰,然后再重重摔下。如果说有歉意,那就在即将对她的极致疼爱中,当做回报吧。   见苏小粽到来,众家仆连忙停下手中的活向她请安。   苏小粽要他们继续自己做自己的事,自己一个人来回走动,观察每个人做事的样子。   有人窃窃私语道:“我说她就是做样子吧,看,现在不是来监工了。”“别说了,赶紧做事,别被抓到把柄。”   看了一阵子,苏小粽叫停他们,道:“你们相不相信,这些活,我一个人抵得上你们三个人。”   一个提着斧子负责砍柴火的壮汉答道:“大少奶奶,您这意思是嫌我们干活慢?”   此话一出,本就精神高度紧张,拼了命干活、大气也不敢出的下人们心中的火被撩起来,眼神中充满不满,戒备地望着她,纷纷不服道:“有本事您来干,我们看着!”“您可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小香自然是站在和自己同伴那一边,只是她到底是苏小粽的贴身丫鬟,相处多日,也知道她心地不坏,此刻也为她担心,心道:这大少奶奶怎么就这么能惹事儿呢?   苏小粽不急不躁,上前轻轻松松从他手中取过斧子。只这一个举动,就让在场的人吃惊不小。这把斧子分量可不轻,方才那样的壮汉拿在手上劈砍自如倒不稀奇,可是这苏小粽看上去身无二两肉,小小身板看上去除了精瘦气色好之外,实在看不出她居然有这么大力气。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干脆利索了砍完一堆柴火,又放下斧子去推石磨,接着是到水井处打水,把水担到厨房,一个人提桶倒入水缸中。走到隔壁小院,需要两到三个人拧干晾晒的大床单,她一个人就搞定了。再算上一些细碎的小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一个人干了整整五六个人的活。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大家别误会,我不是来找茬的。”她抹一把额头上的汗,笑道,“我也是穷苦出身,怎么会为难大家呢?我原本只是来和大家打个招呼,不过刚才看了一圈,老师傅经验足,知道怎么做事既快又轻松,新来的就只知道使蛮劲,尤其是看到我来了,生怕被挑错,更加卖力地干,累坏了吧?”   听她这么说,大家情绪缓和下来。   “其实大家也看到了,不论你干活有多好有多快,永远会有做得比你更快更好更让雇主满意的人,你更加不知道这个人什么时候会出现,或者,这种人甚至会成为你们口中的主子。所以,找到自己的节奏,要学会偷懒。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偷懒?大少奶奶,您在开玩笑吧?这要是被管家看到,我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你就趁他不在的时候偷懒嘛。不过,偷一小会儿懒是为了让身体放松,让心中的感受变得舒适,重新积蓄力量,你要是一直偷懒不做事,可就是自己找死了。”   “这是在做什么?”白兰兰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围成一圈听得津津有味的下人们连忙四散开去干活。   白兰兰看看卷起袖子满头大汗,身上沾满木屑草屑的苏小棕,脸色一沉,低声喝道:“你干活了?”   “是啊,不过……”   不等她说完,白兰兰眼中闪过犀利的光亮,一张脸冷峻到吓人。他环顾四周,每说一个字就如同在院子里砸下一个雷。   “居然敢劳烦大少奶奶帮你们做事,我看你们一个个是活得不耐烦了!”   “嗳,不是的,是……”   白兰兰再次打断苏小棕,脸上瞬间换了神色,万分紧张地打量她一番,把她的手抓起来细细查看,声音也变得温柔:“手上都有被划破的小口子了,疼吗?”   苏小棕摇摇头,忽然惊叫一声,白兰兰将她拦腰抱起,霸道地宣布:“你累了。”   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他抱起来,苏小棕脸上一热,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低声道:“我不累,你放我下来。”   白兰兰没理她,走几步,又回头沉声道:“今日你们偷懒这笔账,管家会和你们算清楚!”说罢大步离开,很快远离了这个院子。   苏小棕急得在他胸前轻拍一下,道:“你一定要这样吗?我不是跟你说了,除了我,对别人也要态度好一点吗?”   “只对在意的人好,我就是这样的人。”白兰兰依旧是一副霸道冷漠的样子。   “哦?你在意我是不是?那你就答应我,不许惩罚他们。”   “我考虑一下。”白兰兰把她抱到房间,放到凳子上,又坐到她身边,揽她入怀,柔声道,“这两天我看爹有点不舒服。他会在家休息一阵子,你有空的话去陪陪他。这些年来,二娘深居简出,四娘又成天和那些阔太太混在一起打牌玩乐,我忙着米铺的生意,劲风现在又不在,爹一个人,我真的不放心。”   苏小棕对他笑笑,伸手抚摸他的脸,轻声道:“哎呀,谁说我们夫君冷血无情?多孝顺呀。”   苏小棕并不知道他这是在故意引导她去和爹接触。面对她满眼的柔情,白兰兰有些心虚,却发现自己不想移开眼睛。他似乎……喜欢这样被她注视的感觉。   “夫君,求你一件事行不行?”   “说。”   “教我跳舞吧,看着你和那些女人亲亲热热跳得那么浪漫,我真的好嫉妒。”苏小棕嘟起嘴巴,哀求地望着他。   白兰兰哑然而笑。这话若是换了别的女人,要么说不出口,要么说得做作恶心、另有所图,也只有她,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坦荡。   “好。”白兰兰把苏小棕架起来,将她的双脚踩在自己脚背上,将她的双手搭在自己脖子后,又用双手托住她的腰,带着她缓慢而轻柔地踩起舞步来。   他低头看着她,两人的脸近在咫尺。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她的睫毛这么长,原来她的眼珠黑亮中还泛着一层琥珀色的好看的光,原来她的鼻子如此小巧秀挺,原来她的嘴唇不是像花瓣而是像微微压扁但依旧饱满诱人的红樱桃……   苏小棕正好奇地看着脚下他移动的步子,时而抬头看他一眼,忽然怔住,只觉得他灼热的鼻息扑面而来,脸跟脸之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近了。   就在两张唇即将交叠之时,二人正好移动到床边。苏小棕膝盖窝碰到床沿,失去平衡,带着白兰兰向后直接倒在床上。   白兰兰清醒过来,松开她起身站好,静默片刻,道:“我忽然想起米铺还有事。”说完匆匆离去。   走出门外,他又禁不住停下脚步,心中只觉得难以置信。他这是怎么了?竟然会对苏小棕动了情/欲之心!      ☆、讨好公公却遭罚   白敬先正在书房看书,忽然一阵口干舌燥,头也不抬,唤道:“上茶!”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踏进门来,一杯茶被轻轻放在桌上。   白敬先伸手去端茶杯,一段绣花裙摆映入眼帘,他觉得不对劲,抬头一看,正对上苏小棕的笑脸。   “怎么是你?”白敬先蹙眉,啜一口茶,清凉舒爽的感受沿着喉咙一直沁入心脾。   “爹,这是我特别为你泡的麦冬竹叶茶,加了些许冰糖和一片薄荷,怎么样,好喝吗?”   白敬先面无表情地放下茶杯,淡淡道:“这些事交给下人做就行,不用你亲自动手。”   他的反应出乎苏小棕的意料。爹不开心?难道味道调得不对?不会啊,她先尝过,味道清爽甜润,喝下去很舒服的。   “你还有事吗?”白敬先这句更冷,无疑是下了逐客令。   苏小棕连忙摆手,连声说“没事没事”,退出房去。   过一会儿,白敬先觉得房内闷热,只卷了卷袖子,用手帕擦一把额头的汗,还没开口,守在门外的苏小棕迅速跑进来,把利于风向流通的窗户打开,又拿了把扇子站在他身侧,为他扇风。   白敬先依旧面无表情道:“我不是说了吗,这些事让下人做。”   “爹,夫君说你不舒服,要我在跟前照顾,他不放心别人。”   白敬先哼一声,道:“难道你比下人做得好吗?”   苏小棕自信一笑,道:“爹可不要小瞧我。在南水村,提起我苏小棕的名字,谁不说是干活的一把好手?下田种地、劈柴挑水、做饭洗衣,这种小事我从小就做得比别人快,比别人好。大伯生病的时候,我和哥哥轮流照看。村子里谁家老人生病了,没人照顾,我都是自告奋勇第一个冲在前面的。”   “你从小就要做这么多粗活吗?”白敬先心中隐隐有些难受,阿清的孩子,这些年竟然过得这么辛苦。   “对啊,南水村条件不好,想要活下去,就得多干活,想办法多弄到些吃的、穿的、用的。”   “我们白府每年资助的物资不够吗?”   “勉强维持吧。”苏小棕摇摇头,又赶紧说,“爹,我不是说您给的不够多。我们南水村的人很知足的,白家并没有无条件资助我们的义务,这么多年来,白家对我们的恩德,我们都铭记在心。”   “那……你爹娘呢?他们也舍得从小就让你们做事?”   “我娘说了,人这辈子最重要的财富就是自己的一双手,别人给的再多,不是自己努力得来的,随时都有可能失去。”   白敬先脑中又浮现出阿清温婉从容的面容。他的阿清,真的一点都没有变。可是,与他们之间而言,明明是他给的再多,不需要她努力也永远不会失去,但她不要,一丝一毫也不要!   阿清,当年我将你驱逐出府,却又舍不得让你彻底离开我,所以才将你们安排在界南镇最偏僻的南水村。虽然我刻意不去看你,忽视你的任何消息,但是只要知道你在那里,仍然在我所能触及的某个角落,这一辈子我也就满足了。   可是你为什么要逃?为了和他永永远远地脱离我的控制,你居然可以丢下一双儿女!尽管如此,我依然对他们不闻不顾。所以现在,你派你的女儿来到我的面前,诉说她所经历的艰苦,让我难过,让我愧疚吗?   不会!我不会愧疚!是你们对不起我!   失神的白敬先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额头青筋凸起,苏小棕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关切道:“爹?爹?你……怎么了?”   “你做再多也是没用的,你是不被我承认就被子瞻娶进门的儿媳妇,安分守己就好,别在我面前乱晃。”白敬先的冷漠变得有些严厉。   苏小棕有些委屈,一时语塞,默默退出房去。看到院子里阳光灿烂,各色花卉艳丽娇媚,整个世界鲜活而充满希望,她脸上又绽放出大大的笑容,自言自语道:“没关系,爹只是还不了解我。”   走过长廊,苏小棕看到小香的小姐妹,二姨太房内丫鬟红珠神色匆匆地跑向后门。她心生疑惑,悄悄跟上去。   后门小巷中,红珠和一个青年男子拥抱在一起,又迅速分开。   “竹生哥,你快走吧,被人看见就不好了!”红珠紧张地查看四周。   竹生却不愿意,急道:“我都三天没见到你了。”   “谁叫你们老爷使计抢了白家米铺一宗大生意?你们大商米行一直和白家作对,现在我们要是和大商的人多说几句话,都会被怀疑是内奸,更别提和你在一起了。”   “他们有钱人的生意,跟我们下人有什么关系?大不了你别在白府当丫鬟了,我能养活你。”   “我是被卖进白府的,你有钱赎我的卖身契吗?再说,老爷肯定认为是大商米行授意你来的,会把我当成内奸处理掉的!你怎么不向大商米行辞工?”   “商老爷对我有恩,我娘要我签的卖身契,终身不得赎回,你又不是不知道。”   苏小棕听得真切,心中感叹道,这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又暗自埋怨道,这些商人,为了利益真是自私自利得紧,全然不顾旁人私活,还要剥夺别人的爱情。   她不经意的叹息被红珠听到。红珠立刻高度紧张起来,警觉道:“谁?”   苏小棕有些尴尬,干笑着站出来,试图缓解紧张的氛围。   没想到红珠一下子拉着竹生就跪倒在她面前,哀求道:“大少奶奶,我知道错了,求求你不要告诉老爷和大少爷!”   苏小棕赶紧把他们扶起来,道:“我怎么会告诉他们呢?你们的事要解决也不难,这赎身的钱我出,红珠你就找自己的家人,拿着钱把你赎回去。至于这钱怎么来的,就说东拼西凑攒的加借的。白府丫鬟这么多,少一个不少,只要你离开白府,根本没人记得你,谁还会在意你嫁给谁了?”   “大、大少奶奶,您说真的?”红珠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真的真的,我从来不骗人的。”   “可是大少奶奶,您有钱吗?当初白府花了二十两买下我,府里每个月支给您的月钱也不够啊。您娘家好像也没什么家底……”   苏小棕一愣,心想,是啊,上个月月钱都用在给爹和哥哥买礼物上,这个月月钱虽然没动,但是离赎身的钱还差了一大截。   红珠方才燃起希望而发亮的眼睛黯淡下去。   苏小棕不想那么多,赶紧安慰道:“放心吧,我有办法的。”   回到前院,苏小棕看到管家随白敬先一起走向正门,但只有白敬先一个人走出去。她连忙追上去,问管家道:“管家,爹这是要去哪?”   “老爷说去后山透透气,顺便锻炼锻炼筋骨。”   “后山?后山凉气很足,爹怎么不带件外套?”苏小棕让管家取来白敬先的披风,赶紧往后山追去。   白敬先沿着删减石块铺就的小道拾阶而上,习习微风和树木青草的清新气味让他闷堵的心舒畅许多。   忽然,他一脚踩在石块一处青苔上,差点跌倒。   苏小棕眼疾手快上前将他扶稳。   白敬先有些讶异地看看她,又回头看看走了一半的山路,看样子,她默默跟在他身后有段时间了。   “既然跟来了,怎么不出声?”   “怕打扰爹。”苏小棕轻声说。   这孩子……果真实心眼,明明自己受了委屈,还愿意迁就别人。   “你来给我送这个?”白敬先语气缓和一些,看一眼她手中的披风。   “对啊,爹,后山挺凉的,您还是披上吧。”苏小棕说着抖开披风,不经意间瞥见内衬角落处有一个“清”字。   清字的含义有很多,苏小棕没有多想,把披风朝白敬先肩膀上放。   白劲风伸手拦下,哼笑道:“你觉得管家跟着我这么多年,会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吗?”   “啊?哦……”想想也是,苏小棕有些纳闷地收回披风。   “我喜欢这里的凉意,越往上走,凉气越重,甚至会有刺骨的感觉。只有这样,我才会保持清醒。这个世界尔虞我诈、真情假意、好坏难辨,只有自己清醒着,才会永远记得那些痛和伤害。”   “为什么要把痛和伤害记那么清楚呢?人生中明明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啊。”   “再美好的东西终究也会消失,只有伤痛是永恒的。沉溺于美好的人是脆弱而不堪一击的。”   “爹,我觉得你说的不对。心怀美好的人才会充满勇气,不畏惧那些伤害和疼痛。”   迎上苏小棕坚定清澈的目光,白敬先笑着摇摇头,叹道:“你太年轻了。”   就像现在,她觉得自己正处在美好之中,却不知道,这豪门大院中根本无一处供她栖息。她意外地来,终将如同一粒尘埃,被无情地拂去,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而这样做的人,会是她所信任的丈夫。   当所有美好在她面前摔得粉碎,她心中选择遗忘的,还会是那刻骨的伤痛吗?   他仿佛听见阿清悲伤的声音:“敬先,你真的要这样对待我的孩子吗?”   是啊,真的要如此吗?   白敬先发觉自己已经开始动摇了。   “爹,小心!”   草丛中蹿出一条蛇,苏小棕推开白敬先,一脚把蛇踢开。白敬先被她推得失去平衡,跌倒前挥舞的手顺势拽住苏小棕挂在胳膊上的披风,拉着苏小棕一同从侧面山坡滚下,落入山谷。   不顾浑身疼痛,苏小棕赶忙扶起不远处的白敬先,紧张道:“爹,你没事吧?”   白敬先忍痛摇摇手,道:“没事。”   苏小棕仔细检查一番,除了一些擦伤和淤青,白敬先的确没什么大碍,这才放心。   “可是这要怎么上去呢?”她仰头看看,山谷不深,但四周并无可供攀爬的条件,泥土和石头表层有厚厚的青苔,一踩就打滑。   “再过一会儿就是我平时回府的时间了,管家看不到我,会到后山来找。”白敬先不慌不忙,一句话就安抚了苏小棕着急的情绪。   “爹,你还是得披上这个,这里湿气重。”苏小棕为白敬先披上披风,坐在他身边,忽然瞄到地上某种草,兴奋地摘下草叶,放到嘴边吹。清悠小调顿时回响在山谷里。   “谁教你的?”白敬先随口问。   “我爹。小时候他经常和娘坐在院子里,头靠着头看星星。爹就会吹草叶哄娘开心。我和哥哥在一旁嬉闹。爹娘偶尔会佯装生气地责备我们几句,然后我们一家人都哈哈大笑。”苏小棕沉浸在回忆里,脸上露出怀念而幸福的微笑。   白敬先也沉浸在她所描述的场景里,只觉得一股热血冲向脑门,忍不住捏紧拳头。   “爹,我再给你吹一首,这是娘最喜欢哼的歌,可好听了。”话音刚落,熟悉的旋律围绕着白敬先,将他带回他和阿清初次见面的时刻。   当时,阿清在河边洗衣服,嘴里哼着的正是这首小调。那清脆动人的歌声,一下子就俘获了他的心。当他走上前,看到她那水灵清丽,如同凡间仙子的面容,情愫便不可遏制地在内心弥散开来。   “别吹了!”白敬先蓦地一声吼,双眼有血丝浮现,脸色铁青。   苏小棕吓了一跳,惴惴不安地放下草叶,不敢说话。   与此同时,房内的二姨太不知为何烦躁起来,扔下手中的念珠,捂住耳朵,踉跄着跑出佛堂,大叫道:“别吹了,别吹了!”   红珠连忙追上她,急切道:“二姨太,你怎么了?”   “你没听见吗?你没听见吗?快叫她别吹了!”   “我没听见啊……”   “别吹了,别吹了!”二姨太一把推开红珠,朝前院跑去,跌坐在一处假山下,双手抱头,依旧不断喃喃自语,“别吹了,别吹了……”   半个时辰后,管家待人把白敬先和苏小棕寻回来。   看到白敬先一身狼狈,再看看他身边的苏小棕,二姨太马上爬起来,冲上前扯着她的衣服嚷道:“灾星,你就是灾星!别祸害我们,滚,你给我滚!”   白敬先紧皱眉头,满脸不耐,沉声道:“把二姨太送回房,请医生过来看一下。”   苏小棕还处在这突如其来的慌乱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敬先冷冷看她一眼,道:“我教你安分守己,你偏要惹祸。去祠堂,跪在祖宗面前思过!”   她错在哪了?苏小棕想辩解几句,根本没人理会她。   ☆、白兰兰被命令休妻   苏小棕跪在祠堂,拿出偷偷取来跌打药,自己给自己处理伤处。   小香到厨房去给她端热水,却发现热水已经没有了。她打水想重新烧一壶,谁知所有炉子都被用着。好容易看到大灶上空着一口锅,她正要把水倒进去,却听四姨太的丫鬟彩玉道:“嗳,这口锅我让厨子留给我的。”   “你要干嘛?”   “四姨太只喜欢吃我给她单独做的清蒸鱼。”   “可是大少奶奶等着用水呢。”   “你敢得罪四姨太?”彩玉一句话让小香语塞。   她在这白府谁都不敢得罪,也就这新来的大少奶奶最好得罪,不止是她,白府上下都看得明白,大少奶奶在府里没什么地位,连带着伺候她的自己也在下人中落了下风。   “大少奶奶,传晚膳了,老爷让你吃完再跪。”小香回到祠堂,泱泱道。   “热水呢?”   “没了。”小香无奈道。   苏小棕看她神情有异,猜到她受了什么委屈,微微一笑,宽慰道:“没了就没了吧,小香,让你为难了。”   小香心里一热,赶忙道:“大少奶奶哪里话。”   饭桌上,苏小棕不时瞄向白兰兰,观察他今天的情绪是好是坏,以便寻找向他借钱的恰当时机。   这时,四姨太开口道:“老爷,这几日那几位官太太手气太好,把我的钱都给赢了去。”   白敬先哼道:“又要钱?”   “哎呀,老爷,不是我想要钱,你也知道,成日围着那些官太太打转,花费总要大一些的。”   “你的月钱是女眷中最多的,几乎是她们的十倍。平日里首饰、衣服、人情礼物,哪样不是账房另外拨钱?倒惯得你大手大脚,不知收敛了!”白敬先把筷子用力搁下。   四姨太吓得小脸一白,赶忙凑到他跟前撒娇:“老爷,就当是我借的还不行吗?”   白敬先瞪她一眼,清清嗓子,对所有人宣布道:“从明天起,府内所有开支必须严格登记,任何人不得私自挪用账上资金,未经允许,账房也不得以外借名义向任何人支出费用。谁的钱不够用,就规规矩矩待在府里,别到处惹事!”   苏小棕算盘落空,心虚,低头扒饭,呛到了,一阵猛咳,一粒米飞落到四姨太面前。   苏小棕急着想道歉,又呛着说不出话,尴尬示好,竟憋出一声笑。   “你什么意思?笑话我?”四姨太粉脸一紧,站起身一跺脚,气呼呼地走了。   白兰兰边喂苏小棕喝水,边轻拍她的背,心里暗道,苏小棕啊苏小棕,你可真是厉害,这么短的时间,你能把白府上下得罪个遍!就连他这个幕后推手都觉得叹为观止。有道是自作孽,不可活,苏小棕,你可要保重了。   吃完晚饭,苏小棕回到祠堂继续思过,哦不,她不认为自己有过可思,她心里想的是,到哪里才能弄到钱呢?   也不知跪了多久,白敬先依旧没派人来传话叫她起来,倒是白兰兰偷偷给她送来糕点和水,并且无奈地小声道:“被爹发现,我也要遭殃。”   “知道夫君关心我,我没事的!”苏小棕用手拍拍他的脸,赶紧让他走。   白兰兰保持着宠爱的笑容,直到走出祠堂,才倒抽着凉气揉揉双颊。这女人力气真是大的离谱,成亲这么久,业务怎么还是不熟练?   苏小棕啃了半个馒头,困意袭来,硬撑了一会儿,瘫软在地,迷迷糊糊睡着了。   有人蹑手蹑脚进来,小心翼翼将祠堂中的灵位一一放倒,又拿下几块散落在苏小棕身边,然后把祠堂中的陈设物弄乱,悄悄退出去。   白兰兰在拐角处看得真切,他原本是要假意再来关心一下苏小棕的。一路尾随神秘人到房间,白兰兰道:“二娘,你为何要这么做?”   没想到被人跟踪,二姨太吓得一个哆嗦,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凳子上。   白兰兰探究地看着她,心中疑惑。虽然他知道二娘不喜欢苏小棕,但是讨厌到不惜惊扰祖宗灵位来陷害她,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二姨太深深喘息,慢慢定神,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知道你并不想娶她,又没办法休了她,所以,让我出手把她赶走吧。”   “二娘为了子瞻,还真是费尽心机。”白兰兰冷笑。   “是我对不起你娘,是,我费尽心机,这么多年,我费尽心机向你赎罪。”   “赎罪?你是怕自己不得好死吧?你是怕到了那一边,我娘也不放过你!”   “子瞻……”   白兰兰露出一抹悲悯的笑:“我不恨你了,我只是可怜你。你拼命讨好的不在乎你,拼命讨好你的被你亲手推出去那么远。现在,你就是孤家寡人,活着比死了更凄惨。”   说完,白兰兰头也不回地离开。经过祠堂,看一眼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毫无知觉的苏小棕,压下心中的不忍,大步离去。   翌日,苏小棕不服管教,大闹祠堂的消息传遍了全府上下。   面对白敬先的震怒,苏小棕百口莫辩,被拉出去受了五十大板,直打得皮开肉绽。然而她即便疼得晕过去,也依旧咬紧牙关,不承认自己有错。   心知肚明的白兰兰终于看不下去,向白敬先求情,却换来白敬先一句“妻子犯错,丈夫管教不当,理应一起受罚”。   眼看白兰兰被架起来打,苏小棕明白,白敬先这是想用白兰兰受苦来逼她认错。白兰兰何尝不清楚,心想,这苏小棕虽然事事以他为先,却是实打实的倔脾气,冤枉她的事,她绝对不会承认。   谁知苏小棕咬牙呐喊道:“我认!我认!”   这一声呐喊,简直如巨柱撞钟,在白兰兰心中激起巨大的震撼!   “你可知你认错的后果是什么?”白敬先问道,略略上抬眼睛,不去看她惨不忍睹的伤口。   “不……知……”苏小棕疼得浑身虚脱,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对祖宗大不敬,应当被逐出白府。我会让子瞻下休书,从此以后,你和白家再无瓜葛!”从此以后,阿清,你我再无瓜葛!   “爹,能不能……让她把伤养好再离开?”白兰兰望向苏小棕,见她居然在巨大的疼痛中,向他绽开一丝笑容,心中更是震颤不已,只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大的坏蛋,实在不忍心让她如此凄惨地离开白府。   白敬先心中早就猜到这件事另有隐情,本就只想借此事赶走苏小棕,没想到苏小棕骨头这么硬,咬牙坚持这么久,弄得他骑虎难下。看她被打得惨不忍睹,自己也不忍心,此刻白兰兰这么哀求,他便顺势答应下来。   白兰兰不过挨了几板子,上了药,疼痛便消了大半。他走到床边看着昏迷中的苏小棕她只能趴着,额头依旧不停地往外渗着汗珠,脸颊、嘴唇毫无血色。   “苏小棕,你怎么这么傻?”白兰兰轻轻抚摸她的脸,感动得鼻子发酸。在他的生命中,除了娘,从未有人如此全心全意,甚至甘愿放弃自己的坚持来待他。   心中某扇封闭的门轻轻打开,里面住着一个人,现在,苏小棕也走进来,那个人……似乎正在朝门外走去。   白兰兰亲自去给苏小棕煎药。待他离开房间后,白敬先走进来,屏退小香。   苏小棕有了知觉,慢慢张开眼睛,白敬先的身影从模糊到清晰。此刻,他眼中有的不是严厉无情,而是父亲般的慈爱。   “孩子啊……”白敬先哑声,终于没有说下去。   苏小棕眼中也涌上泪水,却对他笑了,吃力道:“爹……我啊,我是真的把爹当自己的爹看待。因为很小的时候,我爹就离开我了。有生之年,如果有个爹能让我孝顺,能疼爱我、信任我,那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可是爹,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白敬先深吸一口气,逼退眼中的泪水。   “一定是我做得不够好,连我亲生的爹娘都要离开我,所以爹你不喜欢我,也是理所应当的吧?但是……不管爹相信还是不相信,这件事我真的没有做。爹,我能不能最后请求你一件事?”   此刻,发觉白敬先来看望苏小棕的二姨太已经跟至门边,负责伺候她的红珠在一旁站着。   “你说。”白敬先点点头。   “让红珠赎身吧,她有喜欢的人了,想要过自己的日子。”   门外的红珠听到这句话,心里猛地一颤,感动万分,一时间竟也想落泪。没想到,这种时候,大少奶奶还想着她。   二姨太猛地朝红珠瞪一眼,仿佛在质问红珠什么时候和苏小棕有了关联,吓得红珠赶紧垂下头去,装作不知情。   白敬先心中无限感慨。阿清的孩子就是阿清的孩子,心里想的永远是别人,哪怕是和她毫无关系的无关紧要之人。   “好,我答应你。”这样好的孩子,他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她的请求?   夜里,白兰兰守在床边照看苏小棕,喂她喝水,哄她睡觉。   “你讲的故事不好听。”苏小棕虚弱地抗议,身体的疼痛令她难以入睡。   白兰兰有些为难,他这辈子可没有这么正儿八经地哄过女人。说来也怪,平日里应付陈婉婉那样的女人,什么动听的话浪漫的点子信手拈来,现在真真要用到了,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唱首歌给你听吧。”苏小棕笑了笑,开口唱起娘经常哼的那首小调,“月儿弯,照窗棂,星星掉进郎眼睛……”   轻柔的旋律一直唱进白兰兰心里,他不由得回想起儿时和娘待在一起的时光,那么温暖,那么幸福。   忽然,苏小棕停下了,因为疼痛而蹙起眉头。   “很疼吗?”   苏小棕摇摇头,道:“嫁到白家快三个月,我们还是第一次这样好好待在一起。那么多个夜晚,几乎都是我一个人先睡,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房的。可惜……这样的夜晚,以后也不会有了。”   白兰兰柔声道:“不会的。明天,后天,大后天,我每天晚上都会这样守着你的。”   “我好了以后呢?”   白兰兰答不上来。休还是不休,他心中也是一团乱。   “不过在离开之前,我一定会查出是谁陷害我。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苏小棕,谁也别想冤枉我。”说着,苏小棕挥起拳头表决心,扯到伤口,痛呼一声。   “伤口被你扯开了,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白兰兰动手帮她拆纱布。   很快,屁股传来一层凉意。想到成亲以来,自己从未如此暴露在白兰兰面前,苏小棕有些不自在地扭动身体,影响了白兰兰包扎,反而弄疼了自己。   眼看根本无法继续,白兰兰迅速缠完最后几圈,松开一只手放在她身侧。   苏小棕不明所以地扭头来看,被他俯身吻住,整个身子传过一层颤栗,仿佛打了麻药,伤口的痛消失了。   白兰兰捏着纱布的手顺势做好收尾处理,却不想停下这个吻,躺到她身侧,轻轻拥住她,更深地吻下去……   ☆、苏小棕得知真相   终于受不了对方没完没了的注视,苏远棕扭头对白劲风道:“白大小姐,您这位专攻心理学的同事到底是来研究病人的还是来研究我的?”   白劲风看一眼同事叶晴晴,一副与我何干的表情。   叶晴晴双手托腮盯着苏远棕笑,道:“当然是研究病人,顺便也研究研究你。”   “我有什么好研究的?”   “研究你怎么可以长这么帅啊!”叶晴晴又往他跟前凑了凑,两眼色眯眯地打量着他,就差流口水了。   苏远棕忍不下去,起身离去。   白劲风嗤一声,挑眉道:“叶晴晴,一个半边脸都被疤毁掉的男人,你至于吗?”   “有疤的男人才更有味道呢。再说了,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你不肤浅?你不肤浅,才来了几天就为个男人神魂颠倒的?”   “劲风,你知道你为什么到现在都没男朋友吗?”叶晴晴一脸认真道,“你成天就知道研究病例,在你眼里,男人、女人和病人有区别吗?我简直不敢相信,你和苏远棕朝夕相处这么多天,居然完全感觉不到一丝他的好!”   说感觉不到一丝苏远棕的长处,那是不可能的。早在第一次来到南水村,他对学生的认真负责、对南水村教育的无私付出就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而她仍旧嘴硬道:“他有什么好?”   “劲风,你病了你知道吗?你真的看不见他有多帅吗?你的眼睛出了问题,出了大问题!”   “你就谢天谢地吧,要是我没有这么大的问题,还有你什么事儿?”白劲风为她小女生的肤浅哀叹,在她脑门轻扣一下,起身回房间歇息。   第二天一早,刚打开房门,苏远棕就被门外成堆的山花吓了一跳。这些花被堆成爱心状,爱心中央放着一封信。   他立刻知晓这是谁的杰作,俯身连花带信一起捧起来,打算直接扔掉。   忽然,一阵哀叫声传来,叶晴晴顶着一身的杂草、树叶、饭汤还有不明黑色圆粒状物体一边跑一边嚷道:“不干啦,不干啦,坚决不干啦!”   跟在她身后的白劲风和她一样狼狈,在她们身后跟来的是疯大伯,指着她们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又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朝她们扔过来,然后一扭身哈哈笑着跑远了。   “太过分了!劲风,我看他就是疯了,没救了。每天都这么搞,这心理治疗怎么继续啊?你看看,这都是什么啊!”叶晴晴捏起一颗黑色圆粒,抱怨道。   “老鼠屎。”白劲风淡定道,不急不躁地掸弄身上的污物。   “啊!”叶晴晴惨叫一声把手中的老鼠屎扔出老远,又拼命抖晃衣裙,急道,“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   “叶晴晴,麻烦你注意一下自己的专业素养好吗?他是个病人,你怎么能和病人当真呢?”   “医生也是有尊严的好不好?全医院上下有几个像你这样的,病人做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只知道研究病情,研究病情。”   “这难道不是医生的天职吗?”白劲风神情自若地脱下外套,准备拿去清洗,又向叶晴晴伸手道,“来吧,我帮你洗干净。”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苏远棕心中泛起一阵涟漪。这次相处时间比第一次长得多,他才发现这位白大小姐和想象中的并不一样。虽然她言谈举止间对于自己的优秀十分自信,甚至自信到有些目中无人,但在职业上,她不畏脏累,不嫌麻烦,始终保持客观冷静的态度,对待病人细心周到;在生活上,她自己照顾自己,铺床、打扫、洗衣,一点也不娇气。   同样是大户出生的叶晴晴却是典型的刁蛮小姐,一点不顺心,就乱发脾气。   下午课间,苏远棕正在整理教案,眼前忽然多了一束花,再一抬头,叶晴晴大大的笑脸映入眼帘。   “早上的花喜欢吗?这是我在来的路上发现的新品种。你看你这办公室一点生气也没有,我帮你把这花插上。”   “不用了。叶医生,你的专业领域也包括研究花花草草吗?”   “不包括啊,我这不是顺手吗?嗳,我看南水村的姑娘都喜欢把花别在头上。”叶晴晴掐下一朵花挂在耳鬓边,满怀期待道,“好看吗?”   苏远棕看一眼,道:“花是挺好看的。”   “花……你什么意思啊?”叶晴晴有些气恼,把花往桌子上一扔,道,“你给我道歉!”   “麻烦你离开,我要准备上课了。”苏远棕不看她,冷冷道。   “你……要不是为了劲风,我才不会到这种穷乡僻壤来。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忍受那个疯子!现在你居然这么对我!”   “请你收回那个疯子这样的称呼,他是我大伯。另外,没有人逼你留在这里,你们西医讲脑容量,难不成你的脑容量只能支配你追在男人后面跑吗?”   “你!”叶晴晴气急败坏地跺脚,跑了出去,迎面撞上来这里找她的白劲风。   白劲风没拦住她,朝苏远棕埋怨道:“晴晴虽然有些大小姐脾气,但在心理学领域她是很优秀的年轻专科医生。何况,到这种偏僻的村子,协助我免费为一个有可能不会有结果的病例个案做研究,除了晴晴,全医院找不出第二个。”   苏远棕垂头沉默片刻,低声道:“其实我也没有那么讨厌她。”   “只是嘴上管不住嘛。好了,我们还是赶紧去找晴晴吧,她对南水村不熟悉,万一跑进山里迷了路,那就糟了。”   苏远棕和学生们说明情况,提早结束一天的课,和白劲风一起四处寻找叶晴晴,终于在村南的湖边找到她。   “晴晴,你跑这里来干什么?我正有问题要跟你讨论呢。”白劲风上前一步,被叶晴晴拦下了。   “你别过来。我不会就这么轻易跟你们回去的。我叶晴晴长这么大,从来都是被人捧在手掌心里,那些男人恨不得跪在我面前舔我脚趾头。苏远棕,我这么委屈自己讨好你,你居然这么对我!”说到激动处,叶晴晴一脚踩滑,差点掉进湖里。   白劲风急得心悬到嗓子眼,赶紧扯扯苏远棕,小声道:“快说好话,晴晴不会水,万一出了什么事,叶家还不把南水村搅得天翻地覆?”   眼前的湖面宽阔平静,粼粼波光轻轻颤动,仿佛在苏远棕面前衍生出一个模糊的世界,四周忽然寂静得可怕。心里发慌,他退后好几步,蹙眉闭眼,定定神才道:“叶小姐,是我说的话太过分,请你原谅。”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白劲风看着有些不对劲的苏远棕,还以为他扭捏,心里纳闷他怎么可能会有如此举动?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她在他身后推一把,把他推到叶晴晴跟前。   一下子近在咫尺的湖水让苏远棕愈加恍惚,心里没来由的惧怕,还没站稳就急着想要往后退,慌乱中碰撞到叶晴晴,令她也往湖里倒去。   白劲风赶紧跨步上前,眼疾手快抓住叶晴晴。   苏远棕的衣服从她指间滑过,她没抓住他,看着他跌进湖水里。奇怪的是,他就像等死的人一样,一点挣扎也没有,直直地往水里沉。   她忽然想到苏小棕曾经说过,苏远棕怕水。   来不及多想,白劲风纵身跃入水中,扎个猛子朝苏远棕游去。   “娘!”“娘!”“娘!”   谁?是谁在喊娘?苏远棕感觉不到自己在水中,大脑一片空白,耳边传来稚嫩的童声,撕心裂肺地喊着娘。   迷糊的眼睛似乎看到前方有人离他越来越近,在水中飘散开的白色衣裙,如同一朵飘逸的花朵。有人托住他的腰,紧接着,嘴唇碰上一团温热。身体开始往上轻飘,蓦地,眼前一片光亮,风声流水声,鸟鸣虫鸣,树叶沙沙声,整个世界的嘈杂再次清晰。   苏远棕这才看清身边人的脸。那个在无边的莫名恐惧中把他救下的人,是白劲风。   而此刻在白府,苏小棕已然能够下床走动。白兰兰为她端来药和梅子,扶她坐到桌边服药。   屁股刚沾凳子,苏小棕便大叫一声站直了。见状,白兰兰先坐下,岔开双腿,大腿与地面平行,然后揽过苏小棕,将她横放在两腿之上,让她的屁股恰好腾空落在两腿之间。   “这样不疼了吧?”他柔声问道。   苏小棕笑着连连点头,端起药来一口喝光。药很苦,她蹙眉眯眼皱鼻,白兰兰立刻取一颗梅子递到她口中,见她咀嚼几下,眉头舒展,露出笑意,也跟着她一起笑。   这些日子,他心中想的只有一件事,好好照顾她,让她好起来。心无杂念,日子变得简单起来,这简单就如同渴了有水喝,饿了有饭吃,天晴了出太阳,天阴了要下雨一样自然而美好。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样的日子永远不要结束。他还不能看清自己的心,是喜欢了苏小棕,还是仅仅因为愧疚?如果不喜欢又不想伤害,他就应该遵从爹的意思。如果喜欢了……   不,不会的,他心里一直住着的人是楚柔啊。   小香到房里来收拾,在门口见二人亲密的模样,偷偷掩嘴而笑,悄悄离去。   苏小棕帮红珠求情赎身的事在下人之间引起了强烈反响。虽然因为她的多事,自己在下人院子里抢活干,害得他们被管家责罚,但是红珠的事还是让他们深受感动。其中一个下人犹豫着提到,苏小棕罚跪的那天后半夜,正轮到他巡夜,他瞧见二姨太鬼鬼祟祟出了房间。   “二姨太?不会吧,她和大少奶奶没仇没怨的。”小香摇摇头。   “没仇是没仇,不过二姨太成天神叨叨的,说不定是梦游了呢?”   “我听说梦游的人做过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   “二姨太有没有梦游的习惯,问问红珠不就知道了?”   忽然有人咳嗽,众人回头一看,竟是老爷驾到,赶紧噤声。   白敬先的视线在每个人脸上扫了一遍,不怒而威,所有人都有些心惊胆战。   “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以后,不许再有任何人提及此事,否则家法处置!”   回到苏小棕房内,见白兰兰不在,小香还是忍不住把方才的事告诉了苏小棕。   苏小棕吃了一惊,回想起进到白府至今二姨太对自己的态度,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讨厌实在令她想不通。她决定去问一问二姨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有家丁来报:“大少奶奶,老爷吩咐,明天早上各房在正厅集中,他有事要宣布。老爷还说,让您在房中静候,老爷请了县上最负盛名的师傅为您处理疤痕。”   “啊?”苏小棕一听,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屁股。   家丁笑道:“大少奶奶放心,是个女的。”   ☆、白兰兰吃醋   翌日一大早,各房按照白敬先的意思在正厅集中。苏小棕看着二姨太,她依旧像往常一样,垂首闭目,默默捻着手中的念珠,看上去端庄慈祥。这样一个吃斋念佛的人,怎么会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怨气?   “上次祠堂的事,经过查证,实属一场误会。小粽,你受苦了,爹向你道歉。”白敬先朝苏小棕看过来,第一次和颜悦色。   苏小棕连忙起身道:“儿媳不敢。只是,不知这是一场怎样的误会?”   白敬先顿时收起和蔼的脸色,沉声道:“这件事到此为止。我提醒大家,家和万事兴,白府的安定是米铺兴旺的根本。如今市场竞争愈演愈烈,我们白家正处在最紧要的关头。我希望你们每个人有才能的,为米铺、为白府出谋划策;没有才能的,安分守己吃自己的饭,花自己的钱,管好自己的事。否则——”   他没有再说下去,也没有刻意看向谁,二姨太却是心头猛地一跳,身子也颤动了一下。   “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我没那个工夫调查谁对谁错,不管是谁,只要牵扯在内的,该休的休,该打的打,绝不姑息!”说着,白敬先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全场人为之一惊,都屏住呼吸,不敢言语。   只有白兰兰另怀心事,下意识看一眼苏小棕,又慢慢失了神。   爹还了苏小棕清白,他就没有休妻的必要。第一时间,他的心感受到一丝释然和淡淡的欣喜,然而他很快又陷入复杂难解的情绪中。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为之高兴,他打算不如就这样高兴下去,和苏小棕重新开始,反正以苏小棕的单纯,之前发生的种种,她绝不会想到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可是他答应过楚柔,这辈子他不会爱上别的女人。   离开正厅回房间的路上,苏小棕就像只快乐的鸟儿一样,满脸笑意地哼着歌。   “你怎么这么开心?”白兰兰纳闷地问道。   “因为爹还了我清白啊。”   “可是爹包庇了那个诬陷你的人,你被打了五十大板,而那个人只不过听听这些刺不痛皮毛的场面话,难道你不会觉得不公平吗?”   苏小棕笑眯眯地看着他,用手指戳戳他的脑门,道:“夫君,你是不是忙生意忙得脑子都不够用了?爹是想借这件事情警示大家,如果因为我,白府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明争暗斗的小把戏,那说明是我做了件大好事,人人都会感谢我。还有啊,难道你没听过恶语伤人六月寒吗?虽然爹说的不是恶语,但这句谚语告诉我们,有时候语言的力量比行动更加有效,再说了,我没有不依不饶地追究下去,那个人肯定因此心存愧疚,不再伤害我。最重要的一点,爹知道他错怪了我,以后对我就不会那么冷淡,说不定是我因祸得福呢?你看,这简直是一箭三雕的大好事啊,怎么会不公平?”   苏小棕向来说起道理就一大串一大串地来,白兰兰通常觉得头疼,这一次却一字一句全都听在耳朵里,记在心上。他看着她始终清澈坦荡的眼眸,仿佛能直接看到她心中那片他早已失去的净土。   “怎么?夫君,你居然不开心?难道你真的想休了我!”看白兰兰一直神游天外、心有所思的样子,此刻又望着她失神,苏小棕气恼地在他胸口戳几下。   白兰兰不怒反笑,柔声道:“怎么会呢?”   “我听小香说,今天街上有杂耍班搭台表演,我们去看看吧。在床上躺了这么久,我都快发霉了!”   白兰兰和苏小棕来到街上时,杂耍班几个台子周围已经挤满了人。苏小棕对套竹圈的游戏很感兴趣,白兰兰陪着她先站在一边观望。   参与游戏的有几对年轻情侣,女的站在男的身边又是撒娇又是加油,男的就在这小女儿般崇拜而依赖的眼神中信心百倍,做出更努力的样子。赢得奖品,脸上尽是心满意足的炫耀。   “轮到我们了。”一对情侣离开,苏小棕拉着白兰兰上前,接过主人递过来的竹圈,分一半给白兰兰。   “我从来不玩这种幼稚的东西。”白兰兰拒绝。   苏小棕也不勉强,自己套着玩,怎奈她力气太大,总不知道该如何控制手腕发力,每个圈都扔到台子后面去了。   在她身侧,一个年轻男子友好地向她示范套圈正确姿势。为了看得更清楚,苏小棕和他凑得极为亲近。学了几回还没会,那男子便手把手教起来。他的手从背后绕到前面,抓着苏小棕的手往外甩,让她感受力道大小,看上去两个人就像拥抱在一起,白兰兰甚至被挤到一边。   心中莫名不悦,白兰兰沉下脸,倒也没说什么,就在一边看着。   终于套中一个奖品,苏小棕开心地轻跳起来和年轻男子击掌。那男子不知苏小棕天生神力,被这一掌推开几步,手掌辣辣地疼,禁不住露出痛苦之色。   白兰兰忍不住偷偷笑了笑,又马上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苏小棕这样力大无穷的粗鲁女子,除了他,谁还敢要?   年轻男子甩甩手,丝毫不介意的样子,还说:“姑娘,你很特别。”   苏小棕笑着问:“哪里特别?”   这还聊上了?真是岂有此理。白兰兰上前把苏小棕拉到自己身边,掐断二人的谈话,道:“我们到那边看看吧。”   苏小棕被拉到魔术台前,台上正要大变活人,魔术师随手一指,相中了苏小棕,邀请她上台参与。   苏小棕兴致勃勃地上台,只见一大块金闪闪的幕布从天而降,再掀开时,台上空无一人。台下的观众爆发出叫好声和掌声。白兰兰兴趣缺缺,像这样老套的魔术,他早就见识过了。   幕布再次落下,白兰兰视线转动,忽然浑身一僵。一抹身影在人群外匆匆掠过,只是这一瞥,却清晰无比。   楚柔!顾不上苏小棕,白兰兰立刻拨开人群追上去。   再次出现在舞台上的苏小棕没有在观众中间看到白兰兰,以为他到别处去走走逛逛,也没在意。“夫君会回来找我的,我还是不要乱跑了。”她自言自语地继续留在台下看魔术。   然而她并没有料到接下来是喷火魔术表演,当那一大团火向她迎面扑来,眼前忽然一片血红,整个世界都仿佛不复存在,只有火,到处都是火,还有那飞起的灰烬。   “爹!”“爹!”“爹!”   苏小棕只觉得忽然间头痛欲裂。谁在喊爹?她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脑子里、心里、五脏六腑里都好像有烈火在燃烧,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   是谁?是谁在抓她?就像妖魔仅存白骨的手,牢牢攥着她,尖利的指甲狠狠戳进她的血肉。逃,她要逃!   苏小棕狠狠甩开上前搀扶,试图询问她出了什么事的路人。她的力气太大,有位年长的妇女背磕在台子的棱角上,吐出一口血来。此刻在他们眼里,这个看上去瘦弱无害的年轻女人就如同一头血红着双眼的疯兽。   “这不是白家少奶奶吗?”有人认出她来,于是所有人纷纷四下逃窜,口口相传:“白家大少奶奶疯了!”   神智不清的苏小棕哪管得了他们,一路漫无目的地狂奔着……   终于追上那个背影,白兰兰才发觉自己看错了人。他呆站了片刻,待心中失落平复,才想起苏小棕还在魔术台等着他,连忙赶回去。   眼前的一切令他疑惑不已,原本热闹的街区忽然变得人烟稀少,还有人凑上前来告诉他——   苏小棕疯了?这怎么可能?   沿着路人指的方向,白兰兰跑了很久,才在一处巷子里发现苏小棕。   此刻,她正被方才那位年轻男子抱在怀里。   “姑娘,你没事吧?”男子见苏小棕慢慢恢复神智,关切地询问。   苏小棕见自己被陌生男子抱着,赶紧推开他,却看到他两只小臂上全是抓痕。   “这……是我抓的?”   “是啊,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想抓住你,你挣扎得太厉害,我只好把你打晕了。”   他这么一说,苏小棕才感觉到后脑传来一阵痛意。队方才发生的一切,她没有印象。   “我怎么了?”   “你大概是被魔术师那团突如其来的火吓到了吧。没想到你力气这么大,胆子却这么小。”年轻男子笑起来,很是温和。   “啊……是吗?”实在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苏小棕只好抱歉地笑笑,“你的手……”   “没事,一点皮外伤。”   “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白兰兰上前,先把苏小棕从头到脚迅速打量一番,确认她没事,沉着脸道。   年轻男子答道:“把自己的女伴一个人丢下的人,却来责怪女伴乱跑。”   他跟他说话了吗?白兰兰不悦地蹙眉,冷冷看着他道:“阁下随便轻薄别人的妻子,这个习惯恐怕不太好吧?”   “夫君,你别误会,刚才我好像被吓到了,多亏这位公子救了我。”苏小棕替男子说话。   “白某谢过。”说完,白兰兰牵起苏小棕的手就走。   弄不清白兰兰在生什么气,苏小棕乖乖跟着他不说话。走了一段路,她看到路边有卖糖葫芦的,兴奋道:“糖葫芦嗳!”   她挣开白兰兰的手,打算去买,忽然想起自己没带钱,只好向白兰兰求助:“夫君,我没带钱。”   现在知道找他了?刚才是谁和别的男人在巷子里亲亲我我的?   白兰兰佯装听不见,继续往前走。   “别生气啦,来一串糖葫芦吧,糖葫芦很甜,保证你吃完心里甜滋滋的。”苏小棕追上去扯他的袖子。   扯袖子撒娇都这么大力气,的确算是苏小棕独此一家了。莫名其妙地,白兰兰享受起苏小棕粗鲁的撒娇来,就是不理她,想听她说出更好听的话来。   谁知她忽然撒开他的袖子,站住不走了,不一会儿,从他背后传来“白——兰——兰——”三个悠长而响亮的字。   她这一喊,街上的人都朝他看过来,虽然人不多,也足以让他尴尬不已。界南镇大多数人都知道他只愿意管自己叫做白子瞻,子瞻是他的字,不管交朋友还是做生意,他也都是以子瞻的名义纵横往来。   在很久以前,每次他提到自己的名字,对方不管是再严肃沉稳的人也好,都掩饰不住笑意。好端端一个雷厉风行的白大少,被这名字一叫,立马气势全无。   “闭嘴!”他低声喝道。   苏小棕却哈哈笑开了,一边亲自上手到他腰间扯钱袋,一边道:“哎哟,这名字可好听了,我小时候听大伯提过一遍,就再没忘记过。小兰兰,乖,我给你买糖葫芦吃。”   白兰兰气急,扬起手来,看着她大大的笑脸,心中登时柔软,只在她头上轻轻掸了一下,吐出两个字:“顽皮。”   他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墙角站着两个人。   “小姐,所以你才要躲着他?”丫鬟模样的女子道。   “听说他娶妻,以为是谣言,没想到却真真夫妻情深。我日夜赶路回到这里,如今还有什么意义?”接话的正是楚柔,泪眼婆娑。   ☆、差点就圆房了   大商米行推出新型米,而白家米铺的南洋香稻刚刚才播种没多久,米铺生意遭受了较大的冲击。   白兰兰白日在米铺忙碌,晚上回家后又到书房翻阅资料,试图推测出大商米行的新型米是何种类,连续几天都直接睡在书房。   苏小棕心疼他,时不时给他送些吃的喝的,送完也不走,就在边上坐着,一会儿给他添水,一会儿帮他扇扇子。   都说认真工作时候的男人最迷人,苏小棕双手支着脸颊,盯着白兰兰看。   眉峰凌厉,眼角飞扬,微垂的长睫毛挡不住专注的眼神。   白兰兰知道她在看他,余光瞥见她眼中呆呆的痴迷,心情大好。却忽然听她一声叹息,不由得朝她看过去,只见她微微低下头,一脸苦闷。   苏小棕没发觉白兰兰在看她,自顾自小声道:“我哥比夫君还要好看,偏偏讨不到媳妇。我这个嫁不出去的却找了好人家。老天爷,你玩笑开得有点大了吧?”   苏远棕比他好看?有吗?白兰兰下意识悄悄摸了摸自己的五官,心中不服。   又听得苏小棕一声叹息,接着嘟囔道:“那天那位公子也不夫君差,我哥在南水村无人能比,要是到了镇上,唉……我还是想办法让他接受村里的姑娘吧。”   苏远棕也就算了,有亲情加分,那个随随便便对别人妻子动手动脚的男人哪里比得上他了?白兰兰气恼地用力把书拍在桌上。   苏小棕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望着他,问道:“怎么了?”   “什么叫不比我差?”   “啊?”苏小棕愣了愣,旋即笑道,“哦,你工作不认真,偷听我说话。”   “刚好听到而已。没事的话你赶紧回房睡吧,别在这里打扰我。”   “生气啦?那也没办法,那位公子确实不比你差呀。”   见她理直气壮地再次强调,白兰兰呛了一口气在喉咙里,说不出话来,只好板着脸别开眼睛,假装继续看书。   苏小棕偷偷一笑,抱住他的胳膊倚在他肩头,柔声道:“可是我心里只有夫君啊。”   白兰兰心里一动,转过头来想说什么,正好撞上她的唇。惩罚似的,他轻轻咬住她的下唇,略一用力。   苏小棕吃痛推开他,捂嘴的同时身体失去平衡,连忙用手抓住白兰兰坐着的凳子。   白兰兰若无其事地站起身走到门边,凳子被苏小棕直接拔走。   苏小棕跌了个四脚朝天,白兰兰看着她的狼狈相,忍不住笑出声来。   刚刚爬起来,还在整理衣服的苏小棕怔了片刻,冲到他面前,惊喜道:“你笑了,你居然笑了!”   白兰兰一愣,笑容有些回收。苏小棕伸出手指抵在他左右嘴角往上推,道:“别动,我看看,刚刚是在笑吗?”   白兰兰捉住她的手,轻道:“无聊。”   “我就是这么无聊的人啊,现在无聊的我要去无聊的厨房给你做无聊的宵夜。”苏小棕朝他吐吐舌头,往厨房去了。   还没走到厨房,苏小棕就感觉到饿了,一进厨房,找到晚餐剩下的馒头和糕点,一通胡吃海塞,猛地撑住,胃里难受,一阵一阵犯干呕。   有丫鬟正到厨房来烧热水,看她不断干呕,关心问了几句。   第二天,大少奶奶怀孕的消息就在白府流传开来。   深夜,白兰兰从米铺回来,被这传言弄得措手不及,赶忙回房间去查看。   苏小棕捂着肚子和他开玩笑:“万一就是怀孕了呢?”   “不可能。”白兰兰斩钉截铁道,仿佛听了世界上最好听的笑话。他们至今都没圆房,到哪生孩子去?   “怎么不可能?我听大伯说,我爹娘成亲一个月就有我哥了。我们一张床上睡了这么久,说不定真有孩子了。夫君,我们明天请大夫把把脉吧!”   白兰兰哭笑不得道:“你以为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就会有孩子了?”   “不然呢?”苏小棕疑惑地眨巴着大眼睛。   白兰兰不知该如何回答,把话题岔开。   梳洗完毕,夫妻双双上得床后,苏小棕翻来覆去没想明白,忽然一翻身趴到白兰兰身上,下巴抵着他的下巴,眼巴巴地看着他,小孩儿似地嘟囔道:“夫君,我还是没明白你想说什么。”   虽然同床已久,但他二人之间一直隔着条银河般各睡各的,如今她整个人贴在他身上,彼此之间只隔着薄薄的亵衣,月匈前立刻感受到那团柔软。她急着问他问题,身子有些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弄得他浑身□□。   再加上她略带睡意而朦胧的双眼,不断扑在他脸上的鼻息,罗帐内的氛围顿时变得从未有过的暧昧。   白兰兰想把苏小棕从自己身上推开,苏小棕以为他故弄玄虚逗她玩,于是和他作对。撕扯间,苏小棕的亵衣被扯松,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肌肤。白兰兰有些心神恍惚,抓住她双臂的手不自觉滑落到她的背和腰上。   苏小棕还在自以为和他之间的打闹中哈哈直笑,忽然顿住,蹙眉望向白兰兰,问道:“夫君,你在身上藏了什么?”说着,她就要掀开被子去看。   白兰兰平稳住渐渐急促的呼吸,用力将她推开,侧身屈腿而卧,遮掩住下面的尴尬。   “打不过就生气,算了算了,饶了你。”苏小棕觉得没劲,翻身背对着他,慢慢睡着了。   无论如何,在没有确定自己的心意前,这种既对不起楚柔,又伤害苏小棕的事,真的不能做。   白兰兰又想起前几日看错的那个背影。按理说,他不可能看错。可如果楚柔回来了,为什么不来见他?   难道是因为他娶了妻?她应该对他有信心的不是吗?   感觉到苏小棕翻了个身,白兰兰扭头看着她睡梦中依旧微笑着的脸,心中一阵茫然。   似乎……连他自己都没什么信心了。   这天,苏小棕正在房间喝茶,府里丫鬟秋云忽然跑过来,一进门就扑通跪下了。   “大少奶奶,我叫秋云,和红珠一样是被卖进白府的,再过三天,我的阿牛哥全家要搬走,他让我跟他走,可是我们没有足够的钱给我赎身。求大少奶奶帮帮忙,向老爷求情,放了秋云吧!”   “这个……”苏小棕有些为难。自从上次祠堂事件后,白敬先对于府内琐事非常反感,他又忙于应付米铺生意,将府内事务都交由管家打理,管家又是个凡是不讲情面,严格按照规矩做事的人,再加上最近米铺资金吃紧,府内资金也被严格控制,秋云想要不给钱或少给钱就赎身,大概是不可能的。   “求求大少奶奶!”秋云拼命磕头。   “你手里有多少钱?”   “秋云攒下二两钱。”   “我这有月钱三两。还差多少?”   “十两。”   “这么多……”苏小棕一阵头疼。如今向白兰兰或账房借钱是不可行的,红珠那是运气好,这一次,她到哪里帮秋云弄这么多钱?   “阿牛哥还能出三两。”   “七两也不是小数目啊。”苏小棕为难地咂嘴。见秋云又要猛磕头,她连忙说,“我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坐在家里想不到办法,苏小棕干脆到街上去晃晃,希望能找到灵感。   忽然,她看到一则招工启事:急招码头搬运工,为期三天,工钱十两。   这不是有办法了吗?她别的没有,力气有的是。   苏小棕立刻上前去询问,没想到刚走到铺子前,就被人赶了出来。   “去去去,我们要的是力壮如牛的男人,你一个小姑娘凑什么热闹?”   苏小棕也不言语,微微一笑,顺手就把铺子前一尊石貔貅举过头顶,又轻而易举放下,脸不红,气不喘。   那人看呆了,立马招了她,让她换了一身粗布工服,带她去码头。   “这些货三天内要全部搬上船。你和他们一起干,要是能提前完成任务,另有奖金。”   苏小棕连连点头,马上动工。   陆仕安着便服到码头查看搬运进度,工头看到他,恭恭敬敬唤一声:“少帅。”   陆仕安微微点头,猛然见工人中一个瘦小个子飞快来去,人家搬一箱,他搬两箱,甚是矫健。   工头顺着他的目光,讨好地解释道:“这是今天刚招的,力气特别大。有她在,应该不用三天就能搬完。”   “那要多给人家一些工钱。”陆仕安吩咐。   “是是是,也不知道是谁家姑娘,能干是能干,哪有人敢娶啊?”   “姑娘?”正要离开的陆仕安诧异回身,“她是个女的?”   记忆中力气如此之大的女人,似乎只有那天那个突然间发狂的姑娘吧?那日见她穿着打扮不俗,又见她夫君器宇轩昂,不可一世,应当是富家太太,怎么会沦落到在码头搬货?   陆仕安走上前,对着刚刚从肩头卸下箱子的苏小棕唤道:“姑娘。”   苏小棕擦一把汗,看清眼前人,惊讶道:“公子是你!”   “真的是姑娘。前几日你还在街头闲晃,怎么现在却在码头搬货?你丈夫呢?”   “额……这件事不能让他知道。”   “为什么?”   “他现在正为生意的事焦头烂额呢。”   “所以,你委屈自己做苦工补贴家用?”   “哦不不不。”苏小棕连连摇手,“我是为了别的事。”   陆仕安蹙眉表示疑惑,静待下文。   苏小棕把秋云的事跟他说了一遍。   “你一个少奶奶,帮下人凑钱赎身,还做这么累的活?”听完她说的故事,陆仕安既钦佩又怜惜,“姑娘,我这有个活,比搬货轻松,挣得却更多,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好啊好啊……”想想不对,苏小棕戒备道,“违法犯纪、出卖自己的活我可不干。”   “放肆,我们少帅怎么可能让你做这些事?”工头两眼一瞪。   “少帅?”   “不过是个身份。在下陆仕安,不知姑娘芳名?”   “苏小棕,你可以叫我小粽子。”   “小粽子。”陆仕安回味着这个有趣的名字,微微一笑,“小粽子,跟我来吧。”   ☆、白兰兰又吃醋了   当大帅府三个大字赫然出现在眼前时,苏小棕才真正明白那声少帅的含义。陆系军阀在南方一带可说威名赫赫,没想到哥哥曾经提起的那位骁勇善战、屡建战功的少帅,竟然就是眼前这位温和谦恭、平易近人的公子。   陆仕安把苏小棕带到后花园,命下人端来一碗粥,指着坐在亭子里的以为老妇人道:“小粽子,你要是有本事让我奶奶把这碗粥吃下去,我就给你二十两银子。”   “少帅的奶奶,大帅的娘亲,伙食这么差?”苏小棕看着眼前稀松平常的白粥,难以置信。   “她老人家要是肯吃,山珍海味也不在话下。奶奶多日未曾好好进食,医生嘱咐,只能用些白粥汤类,以免肠胃接受不了。”   “老夫人为什么不肯吃饭?”   “因为我把她相中的孙媳妇回绝了。不仅不肯吃饭,连话也不跟我说。”陆仕安挑眉,无奈地笑笑。   “哦。可是……你为什么觉得我可以让老夫人吃饭呢?”   “我也不知道,就是一种感觉,突如其来。”   说了等于没说。苏小棕呵呵干笑道:“少帅不愧是少帅,说的话都这么高深。”   有穿着制服的军人上前来和陆仕安耳语。   “小粽子,我有些急事,你尽管一试。我忙完了就过来。不过,我奶奶脾气可不好,软硬不吃,你悠着点。”陆仕安鼓励地在苏小棕肩上按了一把,跟着那位军人走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突如其来的感觉,让他觉得她可以搞定这个软硬不吃的奶奶?   苏小棕硬着头皮,端着碗走进亭子。只见老夫人背靠躺椅闭目养神,身旁的石桌上摆着好几个盘子,盘子里堆着点心和水果,看样子都没动过。   走到近前,苏小棕轻声道:“老夫人。”   老夫人睁眼,见是个陌生的丫头,又见她一袭大户人家的装束,微微坐正,询问道:“你是?”   “我是少帅雇来让你吃饭的。”苏小棕实话实说。   老夫人把手一摆,靠回椅子上,道:“那你走吧,我是不会吃的。”   “老夫人……”   “滚。”老夫人眉头一跳,只说了一个字,却把一旁站着的丫鬟吓了个半死,赶紧上前来把苏小棕往外赶。   “我是无所谓啊,反正不管怎么样,这个钱我是要赚的。”苏小棕不理她,坐下来,三下五除二,很快把那碗粥喝掉了。   老夫人被她弄糊涂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现在呢,我就拿着空碗去找少帅,去换三百两银子。”   “三百两?”老夫人吃惊地完全坐起来。   “对啊,少帅说了,只要您把粥喝了就给钱。我不喜欢勉强老人家的,反正他也不知道这粥是谁喝掉的,您继续绝食,我赚我的钱,皆大欢喜。”   “那你不就是骗子吗?”老夫人一把抓住准备离开的苏小棕,气愤道,“你当大帅府是你能撒野的地方?”她又扭头对丫鬟叫道:“去,把仕安叫过来!”   不一会儿,陆仕安匆匆赶来,看到气得脸色难看的奶奶和一旁若无其事的苏小棕,搞不清楚这小粽子把事情弄成什么样了。   “少帅,你来得正好,看到没,碗空了,把钱拿来吧。”苏小棕抢在老妇人前面,朝陆仕安伸出手。   老夫人哼道:“这粥明明是你自己喝掉的。”   “老夫人,您怎么冤枉人呐?您刚刚不是还说这粥很好喝吗?”苏小棕故作一脸惊讶状。   “我什么时候说过?仕安,这是从哪弄来的野丫头,谎话连篇,她要骗钱呐!”老夫人抓住陆仕安的胳膊,控诉苏小棕。   陆仕安也是一头雾水,朝苏小棕投去询问的眼神。   “老夫人,您要这么说,这三百两我还要定了!”苏小棕也摆出一副死磕到底的样子。   什么三百两?陆仕安越发觉得头大,更热切地望着苏小棕,希望她给个清楚的答案。   “仕安,她真的是个骗子。翠英。”老夫人朝一旁的丫鬟看一眼。   丫鬟立刻上前欠身道:“我看到是这位姑娘自己把粥喝了。”   苏小棕不以为意,道:“她是老夫人的丫鬟,当然帮着您啦。”   “放肆!”老夫人怒喝道,“难道我还会说谎?”   这一声把陆仕安都惊着了。奶奶真的生气了,他打算赶紧打个圆场,却听苏小棕依旧不疾不徐道:“这一碗粥分量也不少,再端一碗来,如果老夫人肚子里是空的,您就能吃完它。当然了,老夫人没必要这么做,我就是一介平民,大帅府说一我哪敢说二,外面的人就算知道这件事,也只会说我不对。”   “你还敢威胁我?好,再给我端一碗粥来,我要让这个野丫头知道什么是我大帅府的公平公正!”   粥端上来,老夫人当着所有人的面吃完了。   苏小棕扑哧一笑,对陆仕安道:“少帅,这次真的要给钱了,二十两,说话算话。”   陆仕安愣了愣,恍然大悟,松一口气,对她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无奈摇摇头。   “老夫人,方才冒犯了。我真的是少帅雇来的。您生我气就好,千万别责怪少帅,他要不是急坏了,怎么可能找我这么不靠谱的小丫头片子来劝您吃饭?不过这二十两银子可不能不给我,打个折给个十两也可以。”苏小棕向老夫人诚恳道歉。   “二十两?不是三百两吗?”老夫人余怒未消。   “原本是三百两,其实别说三百两,就是三千两、三万两,只要能让老夫人好好吃饭,健健康康,少帅花多少钱都心甘情愿。他的孝心感动了我,所以我只要二十两。老夫人,您看看,少帅急得人都瘦了。”   陆仕安有些惊讶地看着苏小棕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哑然失笑,这倒是他不曾想到的,她明明是个不会打弯的直肠子啊。   老夫人看看陆仕安,感到他似乎真的瘦了,再开口时语气已然柔软:“真的这么关心奶奶,就不该拒绝这门亲事。”   “我知道错了。奶奶,过段日子我又要上前线,等仗打完了,我们再好好商量这件事好吗?”陆仕安认错服软,抛出缓兵之计,总算平息了老夫人心中的火气。   事毕,陆仕安送苏小棕回府。   “没想到你挺会骗人的,不但让奶奶吃饭,还让她主动跟我说话。”陆仕安道。   “这哪叫骗人。大伯疯了之后,我每天都要哄着他吃饭、洗澡、穿衣、睡觉。他可比老夫人不讲理得多。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想到这一招,大概是我太急着挣那二十两银子了。”   陆仕安取出银子来递给她:“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   车子在白府门前停下,陆仕安先下车,想绅士地帮苏小棕打开车门。苏小棕并不习惯这样的待遇,因为白兰兰从未这样做过。她打开车门就往外推,正好撞在陆仕安的鼻梁上。   “哦!”随着一声惨叫,陆仕安捂着鼻子原地头晕目眩了许久。这小粽子的力气真的让人心惊肉跳!   “对不起对不起,少帅,你还好吧?”苏小棕手忙脚乱地想要查看他被自己伤得怎么样。   陆仕安捂着鼻子躲来躲去,苏小棕干脆直接上手抓住他的双手向外掰开。   陆仕安哪想到她会这么做,吃了一惊,被她的力道推得后仰的身体摇晃几下,眼看就要跌倒。他连忙后退几步,把后背抵在墙上,这才站稳。   因为惯性,苏小棕直接扑进他怀里,额头又在他鼻梁上撞了一下。   “哦!天哪……”陆仕安再次痛得叫出声来。   苏小棕更慌了,试图帮他揉一揉缓解疼痛。陆仕安生怕再被她把鼻子揉烂了,赶紧去捉她的手。这一番纠缠,看上去就像恶少调戏良家妇女。   ——苏小棕就是那个恶少。   “你们在做什么?”   白兰兰冷到彻骨的声音忽然想起,纠缠中的二人双双回过头来,看着他铁青的脸。   “我……”苏小棕才说了一个字,就被白兰兰抓着手腕拽进白府,一路上头也不回地把她带回房间。   “苏小棕,你占便宜占上瘾了?”白兰兰瞪着她,眼底分明写着“我很生气”四个字。   “白兰兰,你太没礼貌了。少帅被我撞伤了鼻子,你连句客气话都不说,还把别人一个人丢在外面。不行,我得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白兰兰?她这是为了那个陌生男人直呼他的名字?她明知道他最讨厌听到这三个字的!   白兰兰一把把正要跨出门的苏小棕拽回来,沉声道:“你在这呆着,我去。”   来到正门外,白兰兰发现陆仕安还等在原地。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白兰兰脸上的笑容不算友好。   陆仕安镇定自若地回应道:“我似乎给小粽子带来了什么误会,不确定她是否安好,我怎么能走?”   小粽子?这两人什么时候亲近到可以叫她的小名了?   压下心头的无名火,白兰兰冷道:“她很好。”   陆仕安微微一笑:“如此甚好,在下告辞。”   白兰兰沉着一张脸回府,打算找苏小棕问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顺便好好敲敲她那颗单纯的脑袋,让她记清楚她的夫君是谁。   刚刚把房门推开,却见苏小棕衣衫脱了一半,露出肩膀和背部。   白兰兰脸一热,赶紧背过身把房门关紧,插上门闩。   “换衣服怎么不锁门?”   “除了你白大少,谁还敢不敲门就闯进来?”苏小棕道,“过来帮我解一下衣服带子,好像不小心弄成死结了。”   “……哦。”白兰兰犹豫着走过去,不敢看她,自然不知道她说的带子在哪里,手随便按下去,摸到她背部光滑的肌肤。瞬间即逝的电流从指尖发散开来,心跳忽然乱了。   “你在干什么?”苏小棕不解地转身。她的衣服敞开一大半。   白兰兰脑子里嗡一声,转身想离她远一些,慌乱中手指勾住她的衣服,带着她一起摔倒在地上。   “你怎么了?算了,我自己来。”苏小棕支起上半身看着神情异样的白兰兰,自顾自爬起来去换衣服。   白兰兰别过脸去调匀呼吸。   见鬼,他明明是要找她算账的,现在是什么情况?   “笃笃笃。”有人敲门。   待苏小粽换好衣服,白兰兰才开门出去。   “大少爷,刘天翼破产,楚柔姑娘离开了刘府,据说是回了界南镇。我已经安排人手寻找楚姑娘了。”   白兰兰沉默半晌,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只低低回一句:“好。”      ☆、白兰兰和楚柔见面   在界南镇找一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白兰兰的手下很快打听到楚柔的下落。她在锦绣布庄赵老板家做家庭老师。   正巧,他和赵老板在生意上有共同的投资项目。更巧的是,这个项目出现了一些小问题,几位投资人相约到赵府商谈对策。   在车子上,白兰兰心潮澎湃,手心一层密密的汗。回想起曾经和楚柔经历过的种种,回忆里被封印的万般感受倾泻而出。像正常人一样会哭、会笑、会痛、会幸福,这样简单的事情,从楚柔离开至今的五年,他早已忘记了。   如今终于等到重逢,然而一切物是人非,心中激动又怅然,开心又愧疚。在这种时候,他居然想起苏小粽。   痴心等候的爱人回到身边,他明明应该不顾一切,甩开所有阻碍和她在一起。苏小总就是那个阻碍。可是一想到要舍弃苏小粽,他的心却不受控制隐隐作痛。   车子到达赵府。白兰兰在正门前站定片刻,深吸一口气,跨进门去。   他提早了半个时辰前来,赵老板还没有回府,家丁请他到客厅喝茶。   坐了片刻,白兰兰提出想先去看看赵老板的小儿子。他与赵老板相熟,与小少爷叔侄相称,家丁自然不会拒绝。   小少爷正在练字,楚柔站在他身后温婉含笑地看着。   白兰兰心跳猛地失去控制,热血上涌,根本不能呼吸,感觉不到自己是在走还是在飘。他一眼就看出来,楚柔瘦了。五年的岁月在她脸上没有留下美人老去的痕迹,然而眉宇间隐约却挥之不去的哀婉之意表明了她这些年过得并不愉快。原先,她的眸子是明亮的,如今就如同冬季萧瑟的湖面,毫无生气。   刘天翼到底都对她做了什么?   感觉到门口站着人,楚柔下意识抬起头来看,脸上笑意登时僵住,黯淡的眸子迅速亮起来,整个人开始簌簌地颤抖,眼眶红了,嘴唇也在抖,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彼此这一眼,相隔五年,需要释放太多的情感。   但她马上注意到白兰兰身边站着的家丁,深深呼吸平稳情绪,逼退泪水,微微垂眼看向别处。   小少爷看到白兰兰,高兴地放下笔跑到跟前来和他亲近。   “白叔叔,有没有给我带礼物?”   “你想要什么礼物?”白兰兰抚摸着孩子的头,口中回答他的问题,眼睛却一直在楚柔身上。   这一瞬间,家丁的沉默,孩子的热闹,都是他们自己的,周围的世界与彼此毫无关系。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我先告辞了。”平复好心情的楚柔急于逃离眼前的一切。   “凤鸣轩,等我。”与她擦肩而过的刹那,白兰兰用极低的声音对她说。   楚柔短暂停顿一下,仿佛没听见般,匆匆离去。   一口气跑出赵府,楚柔才扶着一棵树,呜咽起来。哭了一会儿,她继续往前走,不知不觉来到凤鸣轩门口。   不是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来吗?明明打算从此不见,她还在期待什么?楚柔背过身要离开,走了几步,终究还是放不下,还是走了进去,要了五年前她和白兰兰固定相会的包厢。   “哎哟,小姐,真对不住,这个包厢有人订了。”   “这……”老地方再也不属于自己,真真是物是人非,楚柔一时间悲从中来。   陆仕安正好走过来,见她一个弱女子,又泪水涟涟的,当即说:“这个包厢就让给这位小姐,给我换一个便是。”   “谢谢你。”楚柔感激地欠身,进到包厢去。   陆仕安在隔壁包厢等待友人。不一会儿,友人差人前来通报,有事耽搁,要晚一些到。陆仕安并不介意,要了一壶龙井,慢慢品味。   慢品了三杯龙井,陆仕安看到门口一个男人经过,径直拉开门走进隔壁包厢。   那不是小粽子的丈夫吗?陆仕安认出白兰兰来,又想起方才那女子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略觉异样,但也没有太过在意。毕竟人与人的交往本就有太多的可能性,他只是个外人罢了。   相顾无言,白兰兰和楚柔都红着眼眶,心头千言万语堵在嘴边,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白兰兰终于问道:“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静默许久,楚柔才柔声回答:“勉强算好,锦衣玉食,万事不伸手。”   “刘天翼……听说他破产了。你怎么会一个人回界南镇?”   “当初我爹以死相逼,要我嫁给他,就是看中刘家财富权势胜于你,如今刘家败落,刘天翼有意休了我,他自然不会反对。他正打算着让我做镇西大富黄老板的六姨太。”   “岂有此理!”白兰兰一拳捶在桌子上,“这么多年,你爹不知悔改,竟然变本加厉!”   “所以,我才会在外面租房子住,自己找了工作。我不想再成为他攀附权贵的工具。我跟自己说,再也不能像以前那么脆弱胆小。”   说完,她沉默片刻,叹口气,又道:“那又有什么用呢?该有勇气的时候,我选择了妥协。如今,你……罢了,都过去了。”   白兰兰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他害怕她直截了当提到苏小粽,要他给一个答复。   “刘天翼为何要休了你?”他试着把话题岔开。   楚柔忽然噎住,眼泪迅速涌上来,就这么噙着泪痴痴望着他,一直到眼泪滑落,终于呛出一声哭腔,又立刻遮掩过去。   “是……为了我?”白兰兰心中震颤,看向她的眼神也开始充满复杂的情绪。   “子瞻,我真的无意打扰你现在的生活。可是……你这么看着我,你这样问我,我真的没有办法……”   “楚柔,我要你说。”白兰兰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道。   此时,门忽然被拉开,楚柔的丫鬟冲进来,张口想说什么,又顿住,回身把门拉上,才接着说:“白少,你知道我们小姐这些年有多委屈吗?姑爷他不满小姐心里一直有你,对她不是打就是骂。他、他、他……他把小姐肚子里的孩子都打没了,小姐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说完,丫鬟哇一声哭出来,不停地抹眼泪。   这一段话犹如平地惊雷在白兰兰心中炸开,直震得他心肺俱裂般剧痛难忍,眼泪涌上来,无声落下。   楚柔,他的楚柔啊!   巨大的愧疚如同泰山压顶般让他动弹不得。这座大山就如同无可抗拒的一只大手,每压下一寸,就把他心中苏小粽的影子一点一点向外驱逐。   在白府闲得想上房揭瓦,苏小粽好说歹说,小香总算肯让她跟着自己到街上去买菜和日常用品。   帮着拿了一路的东西,苏小粽有些口渴了,随手朝街边的店铺一指,道:“小香,我们找个小店喝杯茶吃点东西吧。”   小香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道:“凤鸣轩?大少奶奶,这里很贵的!”   “是吗?那走吧。”   “不过这家的红豆糕真的特别好吃。”   看小香垂涎欲滴的样子,苏小粽豪爽地拍拍月匈脯,道:“走,吃红豆糕去,我请!”   友人终究还是没能抽身前来,陆仕安付了茶钱,离开包厢。   在他之后,白兰兰也从隔壁走出来。   陆仕安只听得身后一声女人的哭泣,接着又听那女子说道:“子瞻,千万别为了我伤害你现在的夫人。”   他回过头去,正看到白兰兰拥抱那女子,满脸皆是怜惜。   看来他心中所想并没错。陆仕安嘲讽一笑,懒得搭理这样的负心汉。再回头,他一眼就看到苏小粽大大咧咧朝这边走。   苏小粽看见他,高兴地向他招手,张口要叫他。   陆仕安急忙快速上前,揽着她转个圈,和她里外换个位置,让她背对着那对男女。   小香却已经看见了,惊讶地瞪大眼睛。   苏小粽好奇小香的反应,也要回头去看。   陆仕安一紧张,直接把她按进怀里,摁着她的头不让她看。   这下,小香的嘴巴张得更大了。眼前这四个人是什么情况?大少爷抱着别的女人,大少奶奶被别的男人抱着,她是不是在做梦?   “少帅,你干嘛?”苏小粽挣脱开来。   陆仕安按着她的肩膀直接把她往外推,一边说:“这里的东西真难吃,我刚刚吃过,走走走,我请你吃别的。”   “可是小香说……”苏小粽反抗无效,就这么被带走了。   小香赶紧跟上,心里警告自己: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嗯,这家店的东西很不错。”在距离凤鸣轩很远的一家小馆子,苏小粽吃得很开心。   陆仕安看着她毫无负担的笑容,心中叹息,试探道:“你上次说,你丈夫最近为了生意的事特别忙?”   “是啊。所以我才这么闲,到处瞎晃嘛。”说着苏小粽嘿嘿笑起来,“也不是啦,他不忙的时候我也是到处瞎晃的。”   “哦?为什么?他和你不常在一起?”   “每天都在一起啊。可是白天他在米铺,我不可以打扰他的。”   “看你整天乐呵呵的,他对你很好吧?”   “嗯,很好很好。”苏小粽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不怕你笑,我在我们村子里根本找不到婆家。我天生力气大,他们都怕我。只有我夫君,一心一意娶我。为了娶到我,这事儿闹得全城皆知,特挺难为他的啦。”   陆仕安笑笑,继续试探道:“那你们的爱情故事一定很动人。”   苏小粽蹙眉想了想,道:“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嗯……真的没什么故事嗳。”   “难道是一见钟情?”   “勉强算吧。”苏小粽害羞地脸红了一片,继续愉快吃喝。   陆仕安心中却已经想明白了□□分。这小粽子虽然天真可爱,举止特别,但要一个富家公子平白无故用情至深、非卿不娶,她这条件还差得远。   再想想她那夫君,背着她和另一个女人亲亲我我、难舍难分。而那个女人相貌出众,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闺秀的做派,怎么看那个男人也不至于眼光相差这么多,选中云泥之别的苏小粽。   这其中恐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陆仕安注视着苏小粽,看她一副没心没肺、眼里心里都是好夫君的样子,不由得惋惜同情。   他忽然感觉到,自己不忍心看到她得知真相的那一天。   ☆、白兰兰决定纳妾   放下手中厚厚的记录本,白劲风陷入沉思。   从记录的症状来看,苏管家似乎是真的疯了。   当初白兰兰把琉璃管带回去,听到苏管家还活着的消息,爹竟然毫无反应,只淡淡说一句,苏管家被南水村村民搭救后,并不愿回到白府,便让他留下看守白家别院。   一个尽心尽职的管家,在人手紧缺的情况下受命给买家远途运货,发生意外后生还,作为他的雇主,即便觉得这只是职责所在,也不至于冷淡至此。   细思之下,要么苏管家和白家有什么嫌隙,这件事是刻意设计,就是要他死;要么,就是她所探寻的这个秘密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窗口吹来一阵凉风,白劲风回过神来,觉得脖子和肩膀疲累,起身去外面走一圈。   月色正好,院内树影婆娑,白色的紫薇花随风摇曳,如同隐约的浪花。远近屋檐高低错落,点点灯火在夜幕中温柔朦胧。蝉鸣蛙叫时而交替,时而合奏,时而一同静默,衬得这乡村的夜晚静谧悠长。   “照野弥弥浅浪,横空隐隐层霄。”   悦耳男声传来,白劲风才看到树影下的那袭青衫,身影颀长,衣袂不断轻轻颤动,仿佛想与那随风落下的花瓣一起起舞。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她心中所想的却是这句诗,不由自主吟诵出来。   苏远粽朝她看过来,又别开眼睛,不知道说什么好。   自从上次被白劲风在水下为他过气,救他一命之后,他对她就产生了一种难以明说的感觉,尤其是两人单独处在一个场景下,他总是忍不住回想起她在水下的样子,还有那团覆盖在唇上的温热,想着想着,他就会朝她的嘴巴瞄去。   每到这时,他就觉得自己龌龊,更觉得无法面对她,总是匆匆避开,尽量不相见。   白劲风感觉得到他的异样,心中隐隐明白什么,也不知怎地,她不想弄清楚她所想是对还是错,这份朦胧的感觉时常没来由令她一阵心悸,脸颊微微发烫,心情却是愉悦的。   于是,这二人彼此都不说话,并肩站着,仰头望月。   白劲风忽然想到苏小粽,倘若苏远粽知道白兰兰娶苏小粽的真相,那么他和她之间就真的不会有什么了吧?   啊呸!天哪,白劲风,你在想什么?你别忘了,你的意中人一定要才貌俱佳,十全十美才对啊!   正兴冲冲走向白兰兰书房的苏小粽忽然停下,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嘟囔道:“谁在骂我?”旋即笑道,“一定是哥哥和大伯在想我。”   “夫君,夫君!”   这几日,白兰兰心中一直盘算如何安排楚柔的事。若他休了苏小粽,娶楚柔过门,一来无法对公众交代,令白家名誉受损,而且爹也不会同意他娶一个嫁过人还不能生育的女人当正房;二来突如其来的休妻,苏小粽肯定受不了;三来说不定因此惹恼了南水村村民,有道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他们闹起来会很难应付。   若他只是接济照顾楚柔也不行。黄老板看上她,想尽办法逼她就范。就在昨天,楚柔租住的房子又被恶意打砸,若不是他赔了三倍房租,楚柔连住的地方也没有了。他找黄老板协商,对方扬言,除非他白大少把楚柔娶了,否则他一定会把楚柔弄到手。   思来想去,只有纳楚柔为妾这一个办法。只是这对全部痴心都付与他的楚柔不公平,对全心全意信任他的苏小粽也不公平。   尤其是苏小粽每日都在他眼前,他虽将心事隐瞒得滴水不漏,但每每看到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总难以面对。所以,他将时间过分倾斜在米铺,竭力避开她。   苏小粽哪里知道他此刻心绪繁杂,兴高采烈地抱住他的胳膊,道:“夫君,我用这个月的月钱买了两张电影票。最红的影星万玲来演我们俩成亲的故事,是不是很惊喜?”   “哦。”根本没在意她说了什么,白兰兰敷衍地应一声。   “哦?哦什么哦。爹说今天米铺没什么事。走,我们去看电影。”苏小粽拉着白兰兰就往外走。   白兰兰没有反抗,当然,反抗也没用。   一路上他都在想,既然没有别的路可走,那现在该考虑的就是怎么和苏小粽说这件事。他答应过她的,绝不纳妾,但是现在他必须违背誓言。   电影拍得很不错,把白兰兰和苏小粽之间缺失的感情经历都补全了。苏小粽看得津津有味,随着剧情又笑又哭。   忽然,荧幕上出现了男主角纳妾的剧情,白兰兰心头一记猛颤。   苏小粽凑过来故作警告状,轻声问道:“夫君,你不会跟电影里一样吧?”   白兰兰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有回答。   电影里的纳妾是虚惊一场,圆满的结局引得全场观众一片掌声。   直到观众们陆续离场,只剩白兰兰和苏小粽两个人,白兰兰仍然没有走的意思。   “怎么了?还想再看一遍?”苏小粽疑惑地看着他,终于发觉他脸色有异,嘴巴紧紧抿着,嘴唇都有些泛白了。   “你不舒服吗?”苏小粽紧张地询问。   “苏小粽。”白兰兰艰难开口,一时间还是说不下去,酝酿好的那句话哽在喉咙口。   成亲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叫她全名,苏小粽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搭在他胳膊上的双手下意识抓紧了。   “我……”白兰兰又挤出一个字,顿了半晌,终于一鼓作气道,“准备纳妾。”   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苏小粽有片刻的恍惚,双手慢慢从他胳膊上松开,忽然惊醒,如同一盆冰水从天而降,她猛地一个激灵,马上跳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嚷道:“纳妾?!”   “对。”白兰兰深深呼吸,然后吐出一个字,声音不大,却是板上钉钉的决绝。   “为什么?怎么了?我哪里做错了?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是不是有人逼你?”苏小棕几乎扑到他身上,用力抓住他,急切而惊慌地追问。   白兰兰平静地看着她,任由她将他摇晃来去,忍着心中一缩一缩的微痛,回答:“没有,你没错,也没人逼我。”   “你厌倦我了?”苏小棕声音开始颤抖。   不等白兰兰说话,她又急着说:“我知道,这段日子你忙着米铺的生意,我一点忙也帮不上。我对你关心不够,我自私,我不懂事,你别生气,我会改,我都会改的!”   她充满期待的眼神如同两把刀戳进心里,白兰兰几乎不忍对视。不是,真的不是你的错啊小粽子。然而他只能说:“小粽,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   苏小棕松手,再次跳起来,大声质问:“娶我那天你答应过我什么?”   白兰兰欲言又止,看着她,做了一番思量,终于只是说了一声对不起。   从小到大,除了爹,做任何事,对任何人,他从来不习惯也不屑于解释。何况这件事实在是复杂。是让她简单直接面对他纳妾的事实更痛,是听他解释后察觉他心中始终深爱着另一个人更苦,还是解释到最后,让她明白就连这门亲事也不过是他走的一步棋更令她难以承受?   “白兰兰,我哥果然没看错你!”苏小棕气得眼泪扑簌簌地掉,肩膀因为粗重的呼吸大幅度地上下耸动。她举起手,终于还是打不下去,咬牙用力放下,一扭身跑出剧院。   想着让她静一静,白兰兰没有追上去。   和相邻县镇军事负责人在府中商议完要事,陆仕安送他们出府,看到不远处失魂落魄的苏小棕。   苏小棕失神地拖着步子往前挪,脚下踩到石子,失去平衡。   陆仕安一把扶住她,关心道:“小粽子,你这是怎么了?”   苏小棕抬眼看他,眼中满当当委屈的泪水又滑落下来。   “谁欺负你了?”   苏小棕泪眼婆娑地看了他一会儿,哇一声哭出来,大声道:“我夫君说他要纳妾……”   早就预料到这一天,陆仕安很是淡定,取出手帕来为她擦眼泪,带她到附近的茶楼坐下,静静陪着她,让她哭个够。   一个姑娘哭起来这么不管不顾的,也是少见。陆仕安忍不住笑了笑。   哭声戛然而止,苏小棕抽噎着瞪他一眼,断断续续道:“笑、笑什么?”   “只有小孩子才这么哭吧?”   “你懂、懂什么?我娘……呜呜……我娘说了,痛了就要哭,然后、然后再把它忘了。”   “忘了?”难道她要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回到那个男人身边?陆仕安不自觉蹙起眉头。   苏小棕不理他,狠狠抽噎着,好不容易气顺了,这才擦干净眼泪,又做了几个很长的呼吸。   “你这就没事了?”陆仕安问道。   “怎么会没事?我才不相信我夫君会没来由这么突然要纳妾,他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那你又哭?”   “突然被通知这种事,当然会难过的嘛。”苏小棕吸吸鼻子,理直气壮地说。   陆仕安哑然而笑,真是被她打败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查,一定要查清楚。”   “需要帮忙的话,随时来找我。”顿了顿,陆仕安问道,“小粽子,如果结果比你想象的更糟糕,你会怎么样?”   “到时候再说吧,没必要为还没到来的事情烦恼呀。”苏小棕还红着眼睛,却露出一贯的笑容来。   陆仕安心中一动,没想到这丫头也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来。   白兰兰一直在房中等着苏小棕回来。派出去的人回报说她被那个男人带走了。   他忽然回想起苏小棕对他的称呼。   少帅?那个男人竟然是鼎鼎大名的陆仕安?他自小随大帅在战场上长大,几乎没在界南镇待过。想象中,他应当是一个彪悍魁梧、骁勇善战的汉子,没想到却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清秀模样。   苏小棕还真是有本事,接二连三和与她身份悬殊的人物扯上关系。   倘若,她求得陆仕安,甚至是大帅本人来说情,阻止他纳妾,他该如何是好?   白兰兰来回踱步,心中不安的情绪渐渐加深。不,这个问题不重要。   倘若,陆仕安对苏小棕有意,借此机会把苏小棕彻底从他身边带走……   他应该高兴不是吗?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将全副身心回报在楚柔身上。可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对于这个可能的设想,他的心抢在脑子前,本能地拒绝。   正想着,苏小棕出现在门口。   他想立刻冲上前,查看她是否无恙。然而,一想到她刚刚和陆仕安在茶楼相谈甚欢,一想到她居然在别的男人面前流泪,他的腿就像被钉在地上似的,一步也挪不开。   “我回来不代表我原谅你了。去,睡书房。”苏小棕面无表情地把他推出房。   白兰兰在门前站了一会儿,真的转头走了。   苏小棕气得扔掉刚从头上取下的簪子,撅嘴道:“还真的一句求饶的话都不说!”      ☆、楚柔进门   红珠回白府探望姐妹,特意拜见了苏小棕。听小香说起白兰兰纳妾,苏小棕把他赶去书房,不由得急道:“大少奶奶,你是不是傻?这种时候,你更加要栓紧大少爷。你这么一推,倒便宜了那个女人,大少爷没地方去,不就只能去她那儿了?”   苏小棕恍然大悟,点头道:“那我今晚就让他回房。不过现在我得去办件事。”说完丢下小香和红珠,跑出门去。   白兰兰的贴身随从拿着一份文件从米铺里出来,正要去办事,却被人从背后勒住脖子,迅速拖到米铺旁边的一条巷子里。   这人力气着实太大,箍得他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来不及反应,他又被往后一拽,下一秒,一只手重重在肩头拍下,转而紧抓住肩膀,将他整个人死死按在墙壁上。他手里的文件也被夺走了。   他这才看清“绑架”他的人竟然是苏小棕。   “大、大少奶奶,咳咳,您这是唱哪出?吓死我了……”   苏小棕做出凶神恶煞的样子,瞪眼咬牙,两个鼻孔也大大张开,“说!白兰兰看上的那个女人是谁?”   “啊?”随从一脸意外。大少爷不是已经在准备相关事项了吗?那就是和大少奶奶说好了才对啊。   “啊什么啊,快说!”   “这……”既然大少爷没说,那他也不能说吧?   “这什么这,你要是不说,我就把这份文件撕了。”说着,苏小棕故意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吓他。   “别别别……我只知道楚柔姑娘五年前差点嫁给大少爷,后来嫁给了别人。现在她被夫家休了,她爹逼着她给一个老头子做六姨太。听说她在夫家过得挺惨,好像是因为丈夫不满意她一直忘不了大少爷。”   好啊,原来是余情未了,旧情复燃。可是……为什么听上去这个叫楚柔的好让人同情?   呸呸呸,她怎么能对一个抢走自己丈夫的女人心软?   “还有呢?”苏小棕更用力地推一推随从的肩膀,把嗓子调到最粗。   “那个要老头子三天两头带人到楚柔姑娘租住的地方闹事,硬逼着她过门。大少爷和他理论,他说除非大少爷把楚柔姑娘给娶了,否则不会罢休的。大少奶奶,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听上去,白兰兰似乎是为了给这个楚柔解围才会纳她为妾的?   苏小棕心里感觉到一阵舒坦,忍不住露出笑容。她就知道,她的夫君不会是一个见异思迁的负心汉。   “大少奶奶,文件。”   从苏小棕手中取下文件,随从匆匆往巷子外跑,刚出巷子口,又被她拦下。   “你说五年前那个楚柔差点嫁给白兰兰?那他们感情一定很好了?她嫁给别人是被逼的还是自愿的?”苏小棕一连问了三个问题。若是棒打的鸳鸯,最是感情深厚,因为那份不能在一起的遗憾。她怎么比得了?   “小姐,那不是白少的夫人吗?”   顺着丫鬟的视线,楚柔发觉苏小棕和自己不过隔了两三米的距离。她认得那个随从,也听见了从他口中说出的话。   “大少奶奶,你根本没必要纠结这些。年轻的时候,谁还没有风花雪月过?都已经五年了,再深的感情也挥发得差不多了。可是毕竟是从前恋人,总要比一般朋友有些不同,就是看到一个陌生人,在夫家受尽折磨,又被逼着给糟老头做妾,大少奶奶你也不忍心吧?”   “你说的……也有道理。”   “您再想想,大少爷娶您过门那是多大的排场,要是他心里还有楚柔姑娘,怎么可能这么做?还有,他如果真的对楚柔念念不忘,大可以不管不顾先娶了再说,何必要告诉您?您看您这么生气,他好像也没什么反应,说明他不心虚啊。”   随从一席话把苏小棕哄得开心极了,心中的火消了大半,满意离去。   随从舒一口气,擦擦额头的虚汗,自言自语道:“少爷,我可算是帮你灭了火,消了灾。”   这一番话却让楚柔心中五味杂陈,久久难以释怀。   身边的丫鬟早已气得脸色发白,忍不住埋怨道:“小姐,他说的什么话?他的意思是白少不过是可怜你才出手帮你,根本就不是因为心里还有你,这太过分了!”   楚柔叹息道:“你又为何还要再重复一遍,当真觉得我放下一切,不会再痛了吗?”   “对不起小姐,是我说错话了。小姐,在刘府的时候,那几个姨太太那么欺负你,你不但学会了自保,还把她们整得那么惨,现在也不用怕,那个什么苏小棕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柳月,那也是情势所逼。如今一切都过去了,不要再提。”楚柔看她一眼,然后继续朝凤鸣轩走去。   白兰兰在包厢等着,见楚柔到来,将她迎进去。   “楚柔,纳妾的事我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这么快?”楚柔有些惊讶,心中泛起一丝甜意。没想到他这么急着和她重修旧好。   白兰兰似乎有瞬间的迟疑,道:“我正要和你说。”   “你说。”   “当初我娶小粽,全城轰动,米铺的生意还因此有所兴盛。如今我纳你为妾,不仅是要给小粽一个交代,也是要给全城一个交代,否则,白家声誉就会大受影响。”   “所以……”楚柔的心悬起来。他既坚决纳妾,却又说出这番话,到底有何用意?   “只能委屈你,直接搬进白府,就算是过门了。聘礼、名分一样都不会少,但是这仪式……倘若不这么做,即便没有小粽,爹也绝不可能让你进门,这是我向他争取到的底线。”   提起的心一点点冷去,直直坠落谷底。耳边回响起方才那个随从的话,楚柔心中生出一条带刺的藤蔓,刺得她又痛又恨。   她深爱的男人,整整五年没有一刻忘记过的男人,竟然连一个简单的仪式都给不了她。当初信誓旦旦绝不会爱上别人的他,却给了另一个远远不如她的女人如此盛大的婚礼!   她从那个冰冷的刘府出来,满怀希望地奔向他,他却像做生意一样,在她面前分析利弊,要她像个静默的小丑,灰溜溜走进白府,为的只是帮他维护好各方利益。   哪怕他对她还有一丝爱意,怎么会如此委屈她?   是,她已然残花败柳,甚至无法生育;是,是她当初没勇气坚持,放弃了他们的感情,难道她遭受的惩罚还不够吗?如果不是为了他,她怎么会过得如此落魄?   心中另一个声音在劝她:楚柔,是你先辜负他,他愿意拉你一把,给你后半生安稳的人生,你应该感激。   可是她控制不了疯长的嫉妒和不平衡,一阵阵无法遏制的震颤从心脏传遍四肢,仿佛要戳破皮肤,化成刺人的利剑。   然而她脸上还是微笑着,如同在刘府面对刘天翼时一样。   “子瞻,你说的我都能理解。你有多难,我怎么会不知道?你还愿意收留我在身边,我已经很满足了,怎么还敢奢望仪式?”   她善解人意的笑容让白兰兰深深感动,更觉愧疚,忍不住将她揽入怀中。   楚家虽只是小富,但她好歹是娇生惯养的闺秀。刘天翼虽待她不好,这门亲事却也是风光无限,羡煞旁人。如今要她近乎名不正、言不顺,如同无脸见人般嫁进白府,对她而言是多大的羞辱?   他做好了被拒绝、被责骂的准备,没想到她一肩扛下,半点委屈也不曾有,这怎能不叫他心中疼惜?   夜晚回府,白兰兰刚跨进书房,就发现自己铺在地上的床褥不见了。   “怎么,你打算就这样跟我老死不相往来了?”苏小棕站在门外,笑嘻嘻地望着他。   每次看到她笑,白兰兰心中就有豁然开朗的感觉,紧绷的脸颊放松下来,“你不生气了吗?”   “气,怎么不气?所以不能放过你,要你守在我跟前,端茶倒水、捏腿捶背,好好伺候我。”苏小棕走到白兰兰面前,仰脸看着他笑。   白兰兰心中柔软,在她额头揉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以后你要做什么事,要解释给我听。我虽然笨,可也是讲理的人啊。那个楚柔姑娘那么惨,你们以前又好过,你不可能不管。可是我伟大的夫君,下次你能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天下那么多被逼着填房的姑娘,你要一个一个全都娶回来吗?”嘟囔着,苏小棕在他月匈口捶一拳。   这一拳力道正好,白兰兰微笑道:“业务终于熟练了。”   “楚柔姑娘要在白府待多久?”苏小棕伏在他月匈膛笑了笑,想起什么,忽然问道。   白兰兰一惊,心中乱成一团麻,不知该如何回答。   原来她以为他娶楚柔,不过是缓兵之计。他要如何让她接受楚柔是真真正正成为白家人这个事实呢?   几日后的清晨,楚柔带着柳月搬进白府。   在正厅敬茶时,楚柔和苏小棕算是正式见了面。   楚柔端起茶高过头顶,恭敬地递给苏小棕,叫一声“姐姐”。   苏小棕接过茶杯,笑道:“夫君说你比我年长一岁,还是我叫你姐姐吧。”   “咳咳。”白敬先咳一嗓子,沉声道,“先后有序,白府有白府的规矩。”   这个傻孩子,哪有成亲半年夫君就纳妾,还兴高采烈待情敌如姐妹的?想想自己当初娶二房三房过门时,先进门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恨不得把家都掀了。平日里勾心斗角,寻衅滋事,闹得家无宁日。只有阿清,她是那么淡然,那么善解人意。   不过,那也是因了她不爱他的缘故吧。   他看苏小棕这一眼,楚柔记在心上。   尽管这白家老爷脸色黑沉,难以亲近,那一眼,却饱含着慈父般的温暖。尽管一闪而逝,她就已经明白,她在这白府中的地位,比这苏小棕差得太远太远。   白兰兰扶她起来,她下意识抓住他的手,紧紧地,不愿松开。   如今,只有这个男人是她唯一能够争取的依靠。   他如此对她,他的白府如此冷待她,就别怪她自己替自己抢回原本就该属于她的东西!   即便是坐下来,楚柔也不松开他的手,白兰兰觉得有些尴尬,瞄了苏小棕一眼,只见她依然傻傻地笑着,眼底皆是温暖。   他心中翻腾,用力挣开楚柔的手。   楚柔愣一下,他冲她笑笑作掩饰,一面在心里骂道:白子瞻,你不是个东西。      ☆、苏小棕大闹洞房   入夜,看苏小棕悠然自得地在房间里吃蜜饯,小香忍不住埋怨道:“大少奶奶,大少爷都要躺到别人床上去了,你还有闲心吃东西。”   苏小棕摇摇头,自信满满道:“不会的,其实……”想想又把到嘴边的话吞下去,“我没法跟你说,反正以后你就知道了。”   “什么不会?大少爷从米铺回来就直接到小姨奶奶那房去了。”   苏小棕愣一下,没听明白似地看着她。   “我听那边的丫鬟柳月说,要留下来过夜,洞房花烛之夜。”小香刻意强调洞房花烛几个字。   “什么?”苏小棕一下子从凳子上跳起来,立刻就想冲过去一探究竟。   小香一把拉住她,道:“哎哟喂我的大少奶奶,人家正正经经洞房花烛,你凭什么去闹?早干什么去了,大少爷纳妾,你不是也同意了?”   “那是因为……”白兰兰嘱咐过这件事不便明说,苏小棕话说了一半又停下,挣开她的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边自言自语道,“洞房花烛嘛,总要做做样子,等府里的人歇息地差不多了,他就会回来。”   灵光一闪,她问小香:“楚柔房间的灯还亮着吗?”   “方才经过的时候,我看到还亮着呢。”   “那就好。我就说,一定没事的。”苏小棕舒口气,摸摸心口安慰自己。   然而她再也心情吃蜜饯了,坐也坐不住,不时探头眼巴巴地望着门口。小香在一旁收拾,每每和她视线相撞,苏小棕又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夜渐深,困意袭来,苏小棕支着脑袋打盹,又不断惊醒,然后第一时间看向门口,又叹息着收回视线。   “大少奶奶,该歇息了。”小香提醒她。   “啊?这就歇息了?天还早着呢。”   小香一副无奈的样子,“这都半夜了,哪里还早啊?”   “再等等,再等等。”   小香摇摇头,出门去给她取驱蚊草,经过楚柔的房间,发现已经熄灯了。   “大少奶奶,那边已经熄灯了,你就死了心吧。”   苏小棕心一沉,拔腿就往外跑。   小香赶紧放下手中的驱蚊草追上去。   黑暗中,楚柔和白兰兰对面而坐,彼此看不见脸,都觉得轻松一些。   “你一直拖延时间,不愿就寝,是在担心她吗?”楚柔幽幽地问。   白兰兰没有说话。黑暗中的沉默更加令她难受,仿佛能直接感受到他心中所想。   “也对,如果不是以为这只是一条缓兵之计,她根本不可能让你娶我吧?”   楚柔自嘲的轻笑砸在他心上,不由得刺痛一下,白兰兰哑声道:“她不同意,我一样会娶你。”   “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楚柔的声音由轻柔变得有些尖利。   “小粽她若不能真心接受这个事实,恐怕这白府便要鸡飞狗跳、家无宁日了。”   楚柔没有回应。她心中想,我倒希望这样,苏小棕越是闹就越讨人嫌,说不定最后会被赶出去。   白兰兰又道:“她啊……”停顿片刻,再开口竟然有笑意,“天下莽撞她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楚柔心口一紧,那条带刺的藤蔓又在心底慢慢爬动。   “爹最厌烦这些,如果闹起来,小粽和你之间,他会选谁我心知肚明。”白兰兰摸索到楚柔的手,轻轻包裹在掌心,“你明白我的意思。如果能保护好你,如果必须要有这样的过程,就算你埋怨我,我也会做。”   这样的话让楚柔心中有稍许释怀,不动声色道:“我明白。好歹今天是我过门的日子,洞房花烛,新郎不在,我岂不成了这府里的笑话?你再陪我坐会儿,就回她那边去吧。”   白兰兰心头一热,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苏小棕一路狂奔到楚柔的院子,果然看到房里一片漆黑,不由得怒火冲天,冲到门前就用力拍门。   “白兰兰!白兰兰你给我出来!”   白兰兰和楚柔都是一惊,一时没反应过来。楚柔先回过神来,装作起身开门被绊倒。她本就坐在靠近床的位置,顺势跨两步,用力倒在床上。   见无人应门,苏小棕把耳朵贴到门上,听到床的吱嘎声,怒火更盛,恨不得一拳把门捶烂了,更大声地嚷道:“白兰兰你出来!为什么和说的不一样?你给我出来!你再不出来我撞门啦!白兰兰,你怎么不说话,不敢说吗?你出不出来,你出不出来……”   半夜弄出这么大动静,住在府里的下人纷纷披衣出门看个究竟。有人通报了白敬先和两个姨太太。白敬先在四姨太的埋怨声中起身。二姨太置若罔闻,躺在床上没动。   白兰兰把灯开了,看到楚柔趴在床沿,滴滴答答地掉眼泪。   他把她扶起来,看着她万分委屈的眼泪,心里一阵恼火,对苏小棕的莽撞很是不悦。   他正要去开门,却被楚柔拉住了。   “别……外面那么多人。新婚之夜,正房太太冲到洞房抢丈夫,你让我的脸往哪放?虽然我是别人的下堂妻,好歹也是有尊严的。”说着,又忍不住抹起眼泪来,“你若是出去了,是骂她还是不骂?我可不希望你因为我,博了个喜新厌旧、无情无义的坏名声。”   “可是总不能让她一直这样闹下去。”白兰兰一面心疼她,一面感动她还在为自己着想,心中对苏小棕的不满更深。   “就让她骂一骂解解气,反正过一会儿你就要回去了,再跟她解释清楚。”   白兰兰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出去把苏小棕劝走。   楚柔起身扑到他怀里,顺手拉下灯绳,房里恢复一片黑暗。   “哎呀,我不小心……”她连忙装作很慌乱。   苏小棕原本叫嚷得有些累了,双手叉腰等白兰兰开门,岂料门没开,灯居然又灭了,刚刚消下去一些的火苗腾一下窜到九重天。   “白兰兰,你这个大骗子!根本就是你们旧情复燃,难舍难分,早就想好了怎么把她娶进门吧?你想娶你直说啊,我让位!你为什么要骗我?大骗子,大混蛋!我苏小棕算是瞎了眼!”   她冲上去就要踢门,被小香死活拉住了。   “住口!”白敬先一声怒喝,整个院子瞬间安静到仿佛能听见风吹过的声音。   “都回房去!”一声令下,下人们纷作鸟兽散。   “小粽,你也回去。”   “可是爹……”   “纳妾之事是你自己同意的,如今在这大放厥词,闹得全府上下不得安稳。”   苏小棕急切道:“爹,是白兰兰骗了我!他说他只是……”   “放肆!一个做妻子的,对丈夫没有半分敬畏,直呼其名,气焰嚣张。赶紧回房去,否则别怪我请家法。”   此刻白敬先脑中有些恍惚,眼前的苏小棕仿佛变了脸。他的思维一下子回到当初阿清进门的时候。当年,趁他外出谈生意,发妻和二房便每日在阿清门外大吵大闹,欺负的阿清一连两个月没出过门。阿清的丫鬟也被欺压,拿不到吃的用的,阿清被困在房中,虚脱得差点丢了性命。   苏小棕百般委屈,倔脾气上来,顶嘴道:“我为什么要对一个骗子心存敬畏?是他骗我,是他不对!”   “啪!”   这一记响彻夜空的耳光打懵了三个人。苏小棕,房内的白兰兰,还有白敬先自己。   白兰兰的心不受控制地隐隐作痛,站起身就要往门边去,被楚柔拉住。   “孺子不可教,好自为之!”面对苏小棕惊诧而百般委屈的泪水,白敬先心中也是一阵抽痛,匆匆甩下一句话,扔下她独自离去。   “大少奶奶,你还好吧?”小香赶忙上前查看。   白兰兰也在等着她的回答。然而良久没有回应,他的心不由得提起来。   终于,他听到她抽噎的声音,又努力压制住,带着哭腔,坚决道:“为他哭,不值!”   心里猛一颤,他不顾楚柔的阻拦,快步走到门边把门打开。   院子里已空无一人,只留下一地空荡的月光。   他立刻就要追着她去,却听楚柔道:“就算要解释,也得先让她静一静,现在她不可能听得进去。”   “我知道。”白兰兰点点头,还是追了上去。   楚柔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的黑暗中,双手紧紧捏起来,把裙摆攥在掌心,骨节泛白,两只手都在颤抖。   苏小棕忍了一路,回到房间,忍不住趴在桌上呜呜大哭。小香正要上前安慰,却见她抬起头,看似潇洒地抹去眼泪,道:“我干嘛要哭,应该揍到他哭才对。”   小香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问,默默地在一旁陪着。   苏小棕赶她回去休息,自己从床上扯过一个枕头,上手又是掐又是打又是捶。   “该死的白兰兰。不要脸是吧?我打!眼睛瞎是吧?我戳!骗我是吧?我掐!”   “啊呀!”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苏小棕愣一下,看看四周并没有人,狐疑片刻,继续蹂/躏无辜的枕头。   “啊呀!”惨叫声继续传来,和她的节奏相当一致。   枕头会说话?苏小棕把枕头举到眼前看看。开什么玩笑,当她白痴?   她朝门外看一眼,看到白兰兰捂着心口,一脸痛楚地走进来。   无聊。苏小棕呵呵干笑,把枕头扔到地上。   白兰兰“啊”一声,一跃而起,把自己摔到地上,然后蜷缩着身子喊痛。   苏小棕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虽然白兰兰一直对她温柔宠爱,但他本质上是座冷酷的冰山没错。向来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白大少,忽然用这样耍宝的方式哄她开心,她这是见了鬼吧?   不,不是见了鬼,他要不是真的骗了她,怎么会做出如此反常的事?   他果真骗了她!   越想越气,苏小棕一把把他拎起来就往门外推。   白兰兰连忙解释:“我本来就要回来的,我没打算在楚柔房里过夜。”   “鬼才信你。你爱去哪过夜就去哪过夜,跟我没关系。”苏小棕毫不留情把门关上。   “小粽,今天毕竟是楚柔过门的日子,如果我连她的房都不进,下人们会怎么猜测?如果传出去被黄老板知道怎么办?”   “那你现在去啊,去她房里,想待多久待多久。”   “这可是你说的。”白兰兰也没了耐心,回头瞥一眼跟在身后的下人。   这个下人号称白府风流郎,在丫鬟们之间很混得开。   也不知这苏小棕给下人们灌了什么迷魂药,这人居然自告奋勇跑过来,要帮他哄回大少奶奶。   好吧,他按照他说的做了,然而就是这种结果?在一个下人面前,被自己妻子像货物一样轻而易举拎起来甩出门外,颜面何存?   “大少爷,你太浮夸了,演得这么烂,根本没有真情实感好吗?”风流郎憋住笑摇摇头。   白兰兰瞪他一眼,他不敢多说,请安告退。   无奈来到书房过夜,白兰兰没注意到身后跟着一个人。   原来苏小棕见白兰兰真的走了,心里又气又急,一路跟了来,发现他并没有回楚柔房间,这才好受许多,心想:他说的都是真的。   打好地铺,白兰兰关上房门,深深呼吸,做了几个准备姿势,然后朝床铺上跃起倒下。   这不是做得挺好的吗?方才他也是这么演的,哪里烂?   自我肯定间,门被人推开。   苏小棕面无表情地扔下他明日要穿的衣服,不发一言,扭头就走了。   白兰兰无语凝咽,将扔在地上的衣服叠好,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这个苏小棕,粗鲁归粗鲁,倒也有女人的通病:口是心非。      ☆、二姨太落水   一大早,还在睡梦中的苏小棕被小香从床上拉起来。   “大少奶奶,你怎么还在睡!”   “怎么了?好像还没到起床的时间……”苏小棕揉着惺忪的睡眼,又倒下去。   “你看看人家,一大早就到书房去,又是亲自送洗脸水,又是亲自送早饭。小姨奶奶可会伺候人了,帮大少爷擦脸、更衣,听说早饭都是她亲手煮的。”   苏小棕瞬间清醒,迅速下床穿衣梳洗,马不停蹄奔书房而去。   在书房,她只看到了在整理桌案的楚柔。   “姐姐,早。”楚柔大大方方,亲亲热热和她打招呼。   苏小棕有些迟疑,她这样的态度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向她叫板?   “姐姐,昨晚不好意思,让你误会了。子瞻他只是和我演戏。”   苏小棕看着她真诚的笑脸,一时语塞。   视线随着她移动的身影,苏小棕发觉她一脸轻松自然,仿佛她就是这里的主人一样。   “我来吧。”苏小棕心里一阵不舒服,抢下她手中的书,“夫君帮你,我自然也要好好待你。这些分内的小事,以后我来做就好。”   楚柔微微一笑,“姐姐哪里话。子瞻为了帮我,这么为难的事也咬牙顶下来,我只是想报答他的恩情。如果姐姐不介意的话,明天起,我也会这样侍奉姐姐的。”   话说得好听,苏小棕却总觉得她字里行间强调着白兰兰为了她什么都愿意做的意思,不由得说道:“夫君肯定不希望你把我们当恩人看。楚姑娘,你是白府的客人,不用对主人如此客气。”   小香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在心里赞道:“漂亮!原来大少奶奶挺有脑子的嘛。没想到她对这个楚柔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么敏感,反应好快!夫君夫君,主人客人,这些词太有劲儿了。”   楚柔压下心头的不快,仍旧笑道:“姐姐说的是。”   她走出书房,望着院子里的景致出神,片刻,叹息道:“多年未见,白府的一切都变了。”   她回头对苏小棕说:“姐姐你知道吗?原先这院子里有一株芭蕉,一片叶子能遮住一个人,那是子瞻幼时亲手种的。”   “哦……”苏小棕应一声,她说的东西她一无所知,想走,却被她牵住手。   楚柔示意柳月把小香带走。   “那棵香樟树下的石桌,子瞻以前很喜欢坐在那与我下棋。他棋品可不好,总是耍赖,赢不了我,就把棋子都拂乱。”   苏小棕笑笑,懒得说话。不过听她提到白兰兰的事,她还是有几分兴趣的。   楚柔牵着她往院子外走,一边说:“外边这个池塘原先不止有荷花,边上还种了一圈牡丹,十几个品种,都是我陪着子瞻四处游览找寻回来的。”   “你看那边那棵榕树,原先还有个大枝子。子瞻在那枝子上帮了秋千。我坐在秋千上,他就在后面推。后来,枝子被雷劈断了。子瞻为此很是遗憾。”   炫耀,这明明就是在炫耀吧?苏小棕抽回手,道:“可是你说的这些,都已经不存在了。”   楚柔一愣,慌乱道:“姐姐对不起,我一时没忍住。我忘了你听我说这些会不高兴。”   苏小棕没诚意地笑笑:“没事,你继续说,反正夫君的过去他早就跟我说过了。我正好比对比对,看看他有没有说谎。”   楚柔在心里翻个白眼。说谎也不打个草稿,居然用这么低级的套话技巧,怪不得子瞻说她莽撞单纯。   既然你存心找刺激,那我就给你最猛的。楚柔拉着她在长廊坐下,将自己和白兰兰的往事娓娓道来,该渲染夸大的,一处也不放过。不过她说的毕竟都是真实的,慢慢动了真情,陷入回忆,讲到她和白兰兰被迫分离,嫁入刘府那一段不堪的经历,忍不住红了眼眶,眸子里凄楚哀怨真真切切,苏小棕也不禁为她感到难过。   当她说道自己再也不能做母亲,苏小棕心中对她的排斥和怀疑全线崩塌,只觉得命运残酷,同情不已。   回首自己和白兰兰经历过的一切,是那样平淡无奇,甚至根本没有故事可言。她回想起哥哥质问自己的话。   娘对爹是爱,她对白兰兰呢?有一个问题她从未好好想过,白兰兰对她突如其来的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她对白兰兰如此义无反顾,又是为了什么?   现在她完全能够理解白兰兰为何要在爹的反对和她的愤怒下,坚持娶楚柔进门。他们之间如此跌宕痴缠的过去,根本不可能让他对楚柔视而不管。   “姐姐,你放心,我和子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只是一时触景生情。也要请姐姐原谅,不管怎么说,子瞻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他如此帮我,我真的很想报答他。我迟早要离开这里,在此之前,我想对他好一些。因为这次离开,就是永别了。”   这一番话正戳中了苏小棕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连忙握住楚柔的手,柔声道:“楚柔,你别这么说,什么永别了,不吉利,呸呸,快把这句话吐掉。”   接下来好一段日子,苏小棕和楚柔相安无事,楚柔也不再抢着伺候白兰兰,经常和苏小棕凑在一起喝茶聊天逛园子。白府众人都很疑惑,明明小姨奶奶进门那天,大少奶奶就撒泼大闹洞房,怎么忽然就情同姐妹了?   对于这种情况,同样纳闷的白兰兰比他们更多了一层欢喜。照此下去,不用多久,他就可以和苏小棕挑明了吧?   在挑明之前,他按照计划,每隔几天到楚柔房里待到半夜,然后回苏小棕这边。下人们哪知道这些,大少奶奶认可,大少爷恩宠,楚柔小姨奶奶的身份算是在他们心中摆下了。   “回来啦,楚柔睡了吗?”见白兰兰回房,苏小棕上前接过他脱下的外衣挂起来。   白兰兰揽着她的腰,看着她的双眼道:“不吃醋了?”   苏小棕掩着笑意,道:“吃醋?就凭你?”   “就凭我?”白兰兰语调高扬,重复这一句,手上用力,将她拉到跟前,和她鼻尖对鼻尖,“既然如此,那今晚我就去楚柔房中过夜。”   “你敢。”苏小棕唬道,眼中依然有笑意。   “我怎么不敢?”白兰兰猛地松开她,转身就要出去。   “嗳!”苏小棕连忙去拉他,情急之下,一脚踩到他的裤脚,瞬间把他扑倒,嘴唇撞在他鼻梁上。   白兰兰哼哼发笑,道:“你对我永远都这么急不可耐吗?你以为只亲鼻子不亲嘴,就证明你不是女流氓了?”   “嘁,谁要亲你鼻子。”苏小棕一副轻视他的表情,“货比货就知道谁更好。同样是撞到鼻梁,少帅鼻子撞上去比你的舒服多了。”   白兰兰脸一沉,敛去笑容,一本正经道:“那个少帅是什么东西我不管,不过,你说谁是货?”   “什么什么东西,人家是少帅,英勇睿智,厉害得很呢。”苏小棕露出崇拜的表情。   白兰兰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带着浓浓警告意味的口吻,道:“是吗?那我们就来看看,到底是谁更厉害。”说着就要吻下去。   苏小棕使坏在他腰间一阵轻挠,他痒得受不了,去捉她的手,两个人在房间的地毯上滚成一团。   楚柔前来归还他遗落在房间的怀表,本想借此机会不着痕迹说一些让他二人扫兴的话,断了他们同床的兴致,没曾想却在门外听到两人嬉闹不断的笑声。   在她房中,就是客客气气的下棋喝茶,最多不过相拥而坐,大多还是她主动。回到这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和苏小棕玩起情趣来了。   脸色刷地变白,楚柔捏紧了手中的怀表。   这一日,苏小棕到楚柔房中找她玩耍,发现房中空无一人。问了一圈,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苏小棕没想太多,转身往回走,看到二姨太坐在池塘边发呆。   “二娘。”知道她不喜欢自己,苏小棕打了声招呼就走。   “没有人记得,没有一个人记得。”二姨太忽然喃喃自语。   “二娘,你没事吧?”苏小棕见她神情恍惚哀怨,不忍她独自一人。   “劲风啊,今天是娘的生辰,连你都不记得了吗?”二姨太忽然抓住她,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二娘,今天是您生辰?我不是大小姐……这……”苏小棕环顾四周,整个白府没有一丝喜庆的样子,似乎真的没有人准备为二姨太办寿宴。   “二娘,我先扶您回房,然后我在去找爹问问,或许他已经有安排了。”苏小棕试图扶她起来。   二姨太忽然清醒过来似的,用力推她:“周雨清,你别碰我!”   苏小棕猛地一怔。她怎么会知道娘的名字?   “二娘,您认识我娘?”   二姨太却仿佛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只顾着要推开她。   “二娘,您刚才叫我娘的名字,您是不是认识她?您知道她去了哪里吗?”想着这个世界上终于有其他人认识娘,或许可以找到娘,苏小棕控制不住地激动,抓着二姨太不放手。   二姨太本就很抗拒,见她如此,更加激烈地推搡,脚下一滑,“噗通”一声摔下池塘去。   “二姨太!大少奶奶,你干什么?”二姨太新丫鬟惊叫着跑过来,又大叫道,“来人啊,救命啊!二姨太掉到水里啦!”   苏小棕连忙说:“不是我,不是……”   然而急坏了的丫鬟并不听她说话,只顾着呼救。   ☆、苏小棕得知娘亲是三姨太   一子下,输赢已分。楚柔微微一笑,心中笃定,这笔生意谈成了。   果然,对方连称佩服,当即与白兰兰签订了合同。   送走新结盟的生意伙伴,白兰兰对楚柔感激道:“这些年你棋艺又精进了。”   楚柔走近他身侧,把手搭在他臂弯,温婉浅笑:“我原是上街买胭脂,路过米铺,想进来看看你,没想到却遇上张老板和你对弈。此前他与刘天翼也有来往,我虽未见过,也听闻他爱好下棋。我这一来,算是恰巧投其所好了。”   听她提起刘天翼,白兰兰怜惜摩挲她鬓边的碎发,柔声道:“刘天翼娶了个宝贝回家,却不懂得珍惜。”   楚柔伏进他怀里,道:“有你珍惜我就够了。子瞻,我虽是一介女流,但也算是读过一些书,见过不少世面。跟着刘天翼,还学会了不少与人周旋往来的本事,以后就让我陪在你身边,协助你打理米铺生意,好吗?”   “这……你的心意我明白,但米铺从不让府中女眷插手,这是白家一直以来的规矩。”   “我不需要插手米铺事务,只要能帮你分担一点点烦恼,我就心满意足了。至少,你得有个能理解你在说什么的人吧?”楚柔说着,露出自信的笑容。她绝对相信,在经营生意和打理人脉方面,苏小棕和他之间不会有太多共同语言。   一个男人或许可以同时拥有很多个女人,但能陪他到最后的,一定是有能力帮他分忧解难的那个。何况苏小棕和白兰兰成亲日短,像苏小棕那样和他的世界完全不同的女人,新鲜感是很容易消失的。   白兰兰心生感动,双手抱住她站了一会儿。忽然,他瞥见管家从白敬先办公室出来,叹息着摇了摇头。   “管家,怎么了?”他上前去问。   “二姨太不慎落水,医生正在为她诊断。她在昏迷中一直叫着老爷的名字,所以我来请老爷回府。老爷说有事在忙,走不开。”   “通知大小姐了吗?”   “大少奶奶已经派人去了。”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楚柔敏感地发现,白兰兰说这句话时神色平常,一丝担忧之意也没有。又联想到管家口中白敬先的态度,对二姨太与这父子俩之间的关系也就心知肚明了。   “不过……”管家迟疑了一下,道,“丫鬟说看到是大少奶奶把二姨太推下去的。”   已经转回身往办公室走的白兰兰立刻停下,脸色阴晴不定。   听到这句话,楚柔心中却是幸灾乐祸。不用她出手,这个头脑简单的苏小棕就足够会给自己找麻烦的了。   然而白兰兰迅速从衣架上取下外套向米铺外走去,“回府。”   那一瞬间,他脸上的担忧焦急深深刺在楚柔心上,和方才对二姨太的漠不关心形成了强烈对比。   此刻苏小棕正守在二姨太床前,焦急地等着医生诊断的结果。   等了好一会儿,医生收好医药箱走到一边。   苏小棕连忙追上去问道:“大夫,二娘她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受了点惊吓,有点发烧,我已经给夫人打了退烧针,这些药按我写的时间和剂量按时服用,休息几日就可以了。”   “谢谢大夫。”   送走医生,苏小棕回到二姨太床边。看着她苍白憔悴的面容,一阵心酸。不知道二姨太到底经历了什么变故,大姨太去世,本应是当家太太,一身风光,却整日神色恍惚,性情乖张。   这白府里的每个人似乎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二姨太,就连她的丈夫儿女,都有一种习以为常的客气和无视,也许这反而更让她痛苦吧?   “二娘,今天是你的生辰。我没什么东西能送给你,我想你也不缺这些身外之物。我唱首歌给你听,希望你趁这个机会真正地好好睡一觉,放下心里那么多那么多的不开心,醒过来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说罢,苏小棕想了想,低声吟唱:“轻飘飘的春风吹呀吹,白莹莹的云彩追呀追,好花香啊比不了娘的发……”   这是小时候娘哄她睡觉时唱的江南小调之一。如今唱起来,娘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禁不住红了眼眶。   她拿起毛巾轻轻为二姨太擦去额头的细汗,歌词正好唱到:“娘呀,娘呀……”一声一声,就如同真的在唤娘亲。   二姨太眼皮微颤,一颗泪珠从眼角滑落。   白兰兰赶到门外,听到苏小棕动情的歌声,看着她红着眼眶一脸沉浸在回忆中的幸福模样,竟也鼻子一酸,心里一阵难过。   这个傻丫头,娘不在身边,就把别人的娘当自己的娘来孝顺。二姨太那样对她,她却依然以德报怨。   楚柔看一眼白兰兰,心中不悦,看到二姨太的丫鬟站在门边,唤她过来问话,打断白兰兰的思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兰兰也道:“你真的看到是大少奶奶推二娘落水的?”   丫鬟嗫嚅了一阵,小声道:“我……我只看到二姨太和大少奶奶在池塘边拉扯,然后二姨太就掉进池塘了。”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老爷回来问起,就说你看错了。”   “是。”   楚柔不满他的偏袒,也不好说什么,从鼻子里无声地哼了一下。   二姨太在歌声中醒来。   白兰兰走到床前,平淡问候:“二娘,你好些了吗?”   二姨太苦笑道:“我没事,你去忙你的吧。”   白兰兰果然立刻就退出房去。苏小棕追赶不及,无奈地朝楚柔看了看,楚柔回应了一抹微笑。   “二娘,快把药吃了。”苏小棕取来药丸和水,待二姨太服完药,张嘴想问什么。   二姨太摇摇手:“我很累,想再休息一会儿。”   苏小棕按捺住心中汹涌的疑问,扶她躺下,拉着楚柔出去了。   白家下人赶到南水村苏宅时,白劲风正在研究风大伯和叶晴晴心理治疗的对话。听说二姨太落水昏迷,她立刻丢下手中的东西上车回府。   车子在白府门前停下,她却忽然有些迟疑。   白劲风,你真是没用,说好不再关心那个女人,结果呢?一听到她出事,还不是不管不顾,只想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   她刚下车,白敬先也从米铺回来了。   “爹,你不知道娘落水了吗?你不是应该陪在她身边,怎么现在才回来?”大脑不受控制,白劲风脱口而出。   白敬先板着脸看她,眼底却是慈爱的,“你现在知道叫娘了?”   “我……”   白敬先摆摆手,让她什么也别说,和自己一块进去。   刚走到二姨太的院子,他们就看到苏小棕在门外忙活着,白兰兰站在一边,手里拿了一堆东西。楚柔时不时帮着把什么东西摆放到地上。   看到楚柔,白劲风吃了一惊。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白敬先问道。   苏小棕一看他回来了,连蹦带跳跑上前,做了个嘘的手势,小声道:“二娘已经没事了。爹,今天是二娘的生辰,你是不是忘记了?”   白敬先愣一下,尴尬地干咳一声。   白劲风心中也是一阵思绪翻腾。她倒是没忘,但是这么多年来,她从没有为娘庆祝过,以往府里办寿宴,她往往露个脸吃几口菜就离席,出国留学时理所当然避而不想,到医院上班后,加班又成了最完美的借口。   “我……进去看看。”她朝门前走,被苏小棕拉住了。   “爹,大小姐,你们就这么两手空空地进去?这不明摆着告诉二娘,你们根本没把她生辰放在心上吗?”   说着,她从白兰兰手里拿过一个小蛋糕来递给白劲风,道:“这是我让管家准备的,等会儿你就捧着这个进去。爹,你呢就说这一切都是你准备的。等你们进去以后,我就把烟火点上。”   不等二人拒绝,苏小棕闪到门边,把门推开一条缝挤进去,又迅速关上。   二姨太倚在床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这丫头在屋外乒呤乓啷地忙了这么久,到底在干什么?   “二娘,爹给你准备了惊喜哦!”说着,她把门咣地打开,还没准备好的白敬先吃了一惊,有些尴尬地四瞥两眼,清清嗓子走进来。   二姨太连忙要下床迎接,被白敬先阻止,“你身体不适,躺着就好。”   等了半天没有下文,苏小棕急得直拿眼睛瞄他。然而白敬先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清嗓子,怎么都说不出别的。   苏小棕干脆替他说道:“二娘,其实爹早就为你的生辰安排了礼物,连我们都不知道,现在答案要揭晓咯!”   白劲风捧着蛋糕在门外看不见的方位,和白敬先一样犹犹豫豫。   白兰兰看苏小棕急得满头大汗,不动声色在白劲风身后推一把。   看到白劲风,二姨太两只眼睛刷地亮起来,人一下子有了精神,笑起来,又忽然哭了出来。   “来来来,二娘,吹蜡烛许愿。”苏小棕扶着二姨太坐到床沿。   二姨太满眼含泪,感激地看了她一会儿,浑身喜悦地颤抖着,闭上双眼许愿,吹了几遍才把全部蜡烛都吹灭了。   苏小棕边欢呼边鼓掌,在一片寂静的房里显得有些突兀。白兰兰忍不住轻笑,也鼓起掌来应和。   苏小棕拉着他跑出去,把地上的烟花都点燃,又回放吧白敬先推到床前,让他扶着二姨太到门边观赏。   这一切发生地突然而迅速,烟花一起,整个院子里洋溢着浪漫温馨的氛围,霎时间,白敬先和白劲风都有些恍惚,心中因这美好的一幕无限温暖,都露出笑容来。他们一左一右站在二姨太身边,此刻都是二姨太的依靠。   二姨太紧紧挽着丈夫和女儿,心中百转千回。浓烈的幸福达到顶点,如同夜空中绚丽多彩的烟花般令人沉醉。然而烟花易逝,热闹过后,不过是更加凄凉的黑暗。   苏小棕显得比任何人都兴奋,挽着白兰兰的胳膊笑得特别开心。白兰兰一眼都没看向烟花,一直盯着她恣意开朗的笑容,每每看她这样笑,他就会放下心中所有烦忧,感受到这个世界其实真的很简单。   楚柔看着烟花不断绽放,不断陨落,感叹自己前半生就如同这烟花一样,短暂的华美后是无穷的落寞。   热闹过后,白敬先和白兰兰先行离开,到书房讨论米铺经营的问题。   二姨太想和白劲风说些话,白劲风沉默片刻,还是没有留在房中,借口有事回了自己房间。临走,她以眼神示意,要楚柔跟着她。   楚柔出门走了几步,裙摆上的丝带被台阶的缝隙勾住。她蹲下身去整理。   “二娘,你早些休息,我也回去了。”苏小棕也起身告辞。   二姨太叫住她:“你不是想知道你娘的事吗?”   苏小棕心头一喜,连忙凑到她跟前,急切道:“二娘,你真的认识我娘?那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吗?”   “你娘,周雨清,她可是这白府的三姨太。”   这一句不亚于在平静的湖面砸下一块千斤巨石,苏小棕惊呆了,大脑猛地一片空白。   还未离去的楚柔也听到了,立马想到:那苏小棕和子瞻不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这对她来说是个好消息,不过也着实让她吃惊了好一会儿,愣了半晌,才哼哼笑出声。   这真是,天助我也!   ☆、白兰兰苏小棕闹翻   听楚柔说完近日发生的一切,白劲风忍不住感叹人生无常。想到单纯善良的苏小棕懵懵懂懂被骗嫁进白府,如今自己夫君最爱的女人又重回身边,不禁为她的将来担忧。   “劲风,你好像希望我和子瞻再在一起?”看白劲风神色凝重,又幽幽叹息,楚柔心里一沉。   白劲风笑笑,摇头,“你和白兰兰怎么样是你们之间的事,与我无关。作为朋友,我欢迎你回来。可是我也希望小粽子不要受到伤害。毕竟谁也不能接受自己只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棋子?”   白劲风一愣,难道白兰兰没有跟她说?凭他们之间的关系,苏小棕的存在不应当有个合理的解释吗?   察觉到白劲风眼中笼上一层淡淡的警惕,楚柔明白,这句话一定有它背后的秘密。此时她若追问,她一定不会说,只有装作早已知晓,才能把这个秘密套出来。   “哦,子瞻没有说得这么直接。虽然没有感情,但是毕竟一起生活这么久了,子瞻觉得愧疚,我自然感同身受,怎么可能伤害她呢?”   白劲风没有感到异样,点点头,消了怀疑。   “不过这只是今天之前我的想法。”楚柔话锋一转。   “什么意思?”   “这件事如果不赶快解决,受到伤害的不仅是苏小棕,还会有子瞻,甚至令整个白府沦为世人的笑柄。”   “我怎么越听越不明白,你到底想说什么?”   楚柔做出十分犹豫的样子,欲言又止了几回,终于道:“方才我离开时,不小心听到你娘说起三姨太周雨清。”   “三娘?她不是早就和白府没关系了吗?”   “你娘说,周雨清是苏小棕的娘。”   心跳骤停一秒,白劲风脑袋空了好一会儿,难以置信地瞪着楚柔。   楚柔露出焦急的神色,方寸大乱似地道:“劲风,你想啊,这样一来苏小棕和子瞻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兄妹成亲,这是多荒唐的笑话!”   白劲风回过神来,脑子飞速旋转。她联想到苏管家身上可能存在的那个秘密,说不定就与当年三娘离开白府有关。   有关三娘的一切,爹下了封口令,年代久了,知晓经过的老仆人死的死,走的走,除了爹娘和苏管家,再没有人记得三娘。   三娘到底为什么离开白府?苏小棕真的是三娘和爹的女儿吗?不,不可能,如果是这样,爹娘不可能让苏小棕进门。   可又是为什么,爹娘明明知晓苏小棕的身份,却装作完全不认识?难道是因为白兰兰为确保小粽子会嫁给他,提前生米煮成熟饭,爹娘为保家丑不外扬,才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这并不是不可能,一直以来,为了得到想要的,白兰兰根本不在乎手段。   “劲风,你在想什么?”楚柔发觉白劲风已经完全沉浸在思索中,面色比先前更加凝重,眼里一刻不停地变换着情绪。   “我……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脑子里有点乱。”   “我心里也乱着呢。我看,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想办法让子瞻把苏小棕休了,从此两不相干,他们是兄妹的事也就瞒过去了。”   “那如果,小粽子是三娘和别人的孩子呢?”   楚柔愣住了,因为太过高兴,她把这个可能性给忘了。   两人面面相觑间,白兰兰低沉的声音传来,所到之处都仿佛凝结成了寒冰。   “二娘真的这么说?”   白兰兰从长廊下的阴影里走出来,深不见底的眸子缠绕着某种能扼住人的呼吸的危险信号。从未见过他如此冷峻可怕的样子,楚柔一时间有些害怕。   “我问你你真的听到二娘这么说?”白兰兰又一字一顿问了一遍,声音不大,每一个字却都像千斤锤砸在她心上,每一下都让她浑身一阵战栗。   “是,我听见了。”楚柔下意识向白劲风靠近一些。   白兰兰却不再往前走,倏地回身,大步大步踏在地上,朝二姨太院子方向走去。   还没走到院子,在长廊尽头拐个弯,他就看到了苏小棕,看上去刚刚哭过。   他心里骤然紧绷,几步加急走到她身边,极其紧张地攥住她的双肩,半点冷静也不剩,急切地看着她的眼睛,急促地问道:“小粽,二娘跟你说了什么?”   爹娘的恩爱原来是背叛白敬先的私奔,苏小棕还沉浸在这个对于白敬先来说不公平的悲剧中。从二娘口中,她得知他对娘的爱有多深。   她现在才明白白敬先面对她的时候心情有多复杂。因为恨,他本不应当允许她嫁进白家;因为爱,他认了她这个儿媳妇;因为恨,他对她严苛冷漠;因为爱,他却又不忍心真的伤害她。   而二姨太这么讨厌她,完全是因为放不下对娘的嫉恨。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即便失去了深爱的女人,也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她自己呢?什么都不知道,开开心心嫁进来,却不知道为这两位老人家带来了多么巨大的痛苦。这怎么能叫她不内疚、不难过?   白兰兰见她泪光盈盈,迟迟说不出话来,紧绷的心弦猛然松弛,连带着整个人都没了力气,双手极缓慢地一点一点从她肩上滑落,整个人无力地倚靠在柱子上,眼眶烫得像着了火,熏得眼泪涨满了,等急了往外掉。   他们真的不会再有未来了。   连他自己都想象不到,他居然会这么绝望。似乎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她在自己心中的位置有多重要。   如果说这绝望中还能找到一丝欣慰,那就是他没有和她圆房,否则,她要如何承受这样的变故?   想到这,他忍住泪水,打起精神来安慰她。   “小粽,好在我们还没有圆房。我这就写休书。以后,你不仅有苏远棕一个哥哥,你还有我,我会一直照顾你,保护你,做你另一个好哥哥。”   哥哥?没有圆房?苏小棕听得纳闷至极,从自己的情绪中清醒过来,抬眼就看到他红着眼眶,仿佛一瞬间憔悴了的脸。   她从未见他如此动情过,心里忽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像这样清晰深刻地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感情,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她一时间有些恍惚,有些幸福,有些停不下来。   于是,她做出悲哀的表情,顺着他的话说:“事已至此,你看着办吧,哥哥。”   这一声哥哥直击白兰兰内心最深处,心痛得皱起来,牵扯五脏六腑一起疼,疼得他抬不起头来,别开眼去,眼泪又涌上来。   看他如此难过,苏小棕心疼了,赶紧说:“我有一个哥哥就够了,夫君,你就是我的夫君,我才不要你做我的哥哥。”   白兰兰一时没反应过来,木讷地看了她一眼。   “我娘是三姨太没错,可是我是我娘和我爹生的,我爹是苏悦水。”   白兰兰怔了半晌,脸色却更难看了,“你骗我?”   苏小棕被他更加恶劣的情绪吓到了,愣愣地望着他不敢说话,默默伸手想帮他擦擦眼角的泪。   “你竟然拿种事开玩笑!”白兰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里血丝毕现,一声怒吼震得苏小棕连心跳也找不到了。   白劲风和楚柔听到动静,朝这边赶过来。   “这种事能随便开玩笑吗?你没想过我会多难堪、多心痛?还是你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是可以拿来戏谑的玩物?你没看到我有多痛苦吗?我的眼泪,就在这,我的眼泪,你看着觉得好玩是不是?你是不是巴不得我们就是兄妹?”   “我……不是的,我只是……”   “苏小棕,你太令我失望了!”狠狠甩开她的手,白兰兰头也不回地离去。   苏小棕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心里又急又委屈又后悔,忍不住也扑簌簌地落泪。   “小粽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白劲风上前关切询问。   苏小棕吸吸鼻子,哽咽道:“我做错事了,大小姐,你快帮帮我,怎么才能让夫君消气?”说着,她无助地拼命攥着白劲风的袖子,恳求她帮忙。   “你别急,我们到房间去说吧。”看四下有下人来来去去,白劲风扶着苏小棕去了自己房间。   白兰兰和苏小棕闹翻了,楚柔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子瞻的反应,恰好真真切切表明了他对苏小棕的感情。而她多年的朋友白劲风,也对苏小棕关怀备至。   她还是没有沉得住气,没有想到苏小棕是三姨太额别人生的。   脚下漫无目的地挪动,楚柔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二姨太房外。二姨太的声音从屋里传过来。   “阿清,原谅我没有把所有的真相告诉小粽。恨了这么多年,悔了这么多年,我想好好重新过完余下的人生。我会用下半辈子疼惜你的女儿,赎我的罪过。”   所有的真相?这么说二姨太对苏小棕还有所隐瞒了?她用了赎罪的字眼,难道苏小棕和她之间存在某种未知的仇恨?   她又想到白劲风的棋子说。   看来,有某些事情,如果被苏小棕知道了,她一定会和白府反目成仇。那么她和子瞻,也就没有可能了。   “苏小棕,我会不遗余力地帮你查清这些秘密的,到时候,记得把子瞻彻底还给我作为谢礼。”楚柔无声地笑,幽深的眸子在夜色中愈加深不见底。   ☆、楚柔露出马脚   “大小姐,你说我该怎么办?”竹筒倒豆子般把一切和盘托出,苏小粽急得直跺脚。   看着苏小粽惊慌失措的样子,白劲风却盈盈笑了,“小粽子,哦不,看来我以后得叫你大嫂了。”   “啊?”苏小粽被她的反应弄懵了。   “你也别叫我大小姐了,叫我名字就可以。”   “大、大小姐……你在说什么?”   白劲风将手放在她肩上,把她按坐到凳子上,“你还看不出来,白兰兰这么生气是因为他在乎你,他是真的爱上……”忽然想到不能用爱上两个字,又改口,“他是真的爱你。”   苏小粽似懂非懂地想了想,心头涌上不确定的欣喜,将信将疑地笑道:“你是说,他其实不是真的生气……不是,他是真的生气……也不是,哎呀,我不知道怎么说。”   “好啦,让他缓缓,明天你去跟他道个歉,哄一哄就好了。”   那楚柔又是怎么回事?她以为苏小粽这个大少奶奶不过是一个摆设,所以白兰兰根本不会顾忌她,才会纳楚柔为妾,而她就只能无奈接受现实。如今看来并非如此。方才她面对楚柔,也并无敌意。   “大嫂。大嫂?”   苏小粽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白劲风这是在叫自己,又喜又羞,还有点不适应,浑身一阵奇异的战栗,忍不住嘿嘿轻笑,又立刻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应道:“嗯?”   “你不是和白兰兰约法三章,不许他纳妾?那楚柔是怎么回事?”   “你说楚柔啊。她爹硬要把她塞给一个糟老头子,上门打砸又抢人,还放话说除非有人把楚柔娶了,否则他一定要把人弄到手。听说那老头有权有势,根本没人敢拂他的面子。夫君不过是尽自己能力帮她一把。”   “你难道不知道楚柔和白兰兰的关系?”   “知道啊,夫君和楚柔都没有瞒我。”   “那你不会伤心吗?”   苏小粽蹙眉想了片刻,坦然道:“伤心倒没有,只是现在这样三人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尴尬,总觉得怪怪的。可是,楚柔对于夫君来说是一段很重要很重要的回忆,我怎么可能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曾经最在乎的人受苦而袖手旁观呢?不过是做一段时间的假夫妻,演一场戏,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假夫妻?楚柔可不是这么说的,在她口中,白兰兰依旧对她充满深情,愿意为她不惜一切代价。   小粽子天真直率,楚柔温婉善良,两个女人对同一个男人所作所为的描述相差这么大,看来,还是白兰兰手段了得,吃着碗里想着锅里。方才,她还为小粽子苦尽甘来,得到他的真心而高兴,此刻却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   回到房间,楚柔竟发现白兰兰坐在房中。她有些惊喜,连忙走到他身边,柔声道:“子瞻,今晚你在我房中过夜?”   白兰兰没说话,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这便是默认了。楚柔喜不自胜,唤道:“柳月,给大少爷打盆洗脸水来。”   “子瞻,先把外衣脱了吧。”她伸手为他除去外套,未见他反对,心中更加笃定,走到衣架边挂衣服,脚步都轻盈了许多。   她在他身边坐下,悄悄观察他脸上的表情,揣测他的心情,好判断自己应该和他聊什么样的话题。在刘天翼身边,察言观色是她学得最熟的一招。   不等她想好,白兰兰先开了口:“楚柔,我觉得我不该这么生气的。”   “什么?”楚柔一下子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可是……我真的很气,那一瞬间,整个人就像要炸开了。这种感受,就像你当初决定离开我时一样。”   意识到他正在说苏小粽,楚柔笑容僵住了,慢慢消失。   “会不会是错觉?楚柔,一直以来你都是最了解我的那个,你帮帮我。”   “我帮你?怎么帮?”压抑着心头的刺痛,楚柔勉强笑笑。   “我已经分不清我对她到底是什么感觉。我,白子瞻,为达目的从不惜用尽手段。被我利用的人有多少,我何曾内疚过?对,我不会内疚,从一开始我就认为我不可能内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和她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我就越不想做原来的自己。我会内疚,会心痛,会哭,会笑,心里某个地方好像不受控制围着她转。”   楚柔眼中含泪,一声略带嘲讽的苦笑:“你是来通知还是来炫耀?你终于爱上别人了,而我,当初抛弃你的我,现在即将要被你抛弃吗?你要我怎么帮你?自觉收拾好包袱,悄悄离开白府,再也不出现在你和她面前?”   白兰兰沉浸在自己复杂的情绪中,自顾自摇摇头,低喃道:“我要……再想一想。”   一边低喃,一边起身,白兰兰一步一步离开了楚柔的房间。   看着他的背影楚柔只觉得心中那五年的爱意瞬间陈旧如锈迹斑斑的丑陋金属,心一颤,整个崩裂,化作齑粉消散在虚空,只留下翻江倒海的愤恨和嫉妒。   他根本不是在对那个人内疚,明明是他对她的感情凋零到只剩下内疚,还要来狠狠刺她一刀。   既然如此,那就利用这仅剩的一点内疚来弥补她吧!   翌日早晨,一打开书房的门,白兰兰就看到坐在门外台阶上的苏小粽。她靠在柱子上,还没醒。看样子,她在这里守了一夜。   后半夜天凉,也不知道披点什么。石阶这么硬,坐了一晚上不难受吗?   白兰兰正打算去拿条薄毯,看到楚柔过来了,迟疑片刻,终于站着没动。   看到苏小粽,楚柔也愣了一下,心里不情愿,但还是上前将她摇醒,温柔笑道:“姐姐,你怎么睡在这?”   苏小粽看看她,扭头看到白兰兰,马上起身跑到他跟前,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元气十足,大声道:“夫君,早啊!”   昨夜的歇斯底里仿佛还在眼前,白兰兰一时踟蹰,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一股放不下面子的大男人的架子。   为什么无论他对她做了什么,她总是能以最快的速度原谅他,然后再以最温暖的姿态不屈不挠地来到他身边呢?这显得他卑鄙而渺小。   气氛有些尴尬,楚柔上前揽住白兰兰的胳膊,道:“子瞻,今天和赵老板约好的,我们还是尽快去米铺吧。”   见白兰兰不回应自己,苏小粽追上去拉着他的袖子轻轻摇晃,道:“你不要生气了嘛,我知道错了。我发誓,以后都不会骗你!”   白兰兰看她一眼,想说什么,话哽在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楚柔不失时机在他身侧推一把,挽着他继续往前走,看上去像是白兰兰自己要走的样子。   苏小粽再次追上去,还未开口,先垂眼害羞地笑一笑,然后睁大眼睛,道:“你是不好意思承认你太爱我了吧?”   白兰兰一口气呛出来,无语状,心里却掠过一丝震动,仿佛被戳中了某个地方。   “姐姐,我们来不及了,有事晚上回来再说。”楚柔生生打断两人之间刚刚缠绕而起的莫名情愫。   “你们要去哪?”   “去米铺啊,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   “楚柔你也要一起去?”白兰兰不是说女眷没事别去米铺,没人接待的吗?   楚柔微抬下巴,笑道:“是啊,我帮子瞻打理生意上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哦,有段日子了。不能经常陪着姐姐,姐姐不会生气吧?”   “不会不会,正事比较重要。”苏小粽连忙摇头摆手,看他们携手同去,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和小香提到这件事,她一句话犹如醍醐灌顶:“大少奶奶,现在小姨奶奶每天到米铺陪着大少爷,人家又有才干,我看大少爷越来越喜欢她咯。”   是啊,虽说他们现在只是朋友,可是旧情人之间最容易死灰复燃,如今这般朝夕相处,楚柔又能帮他出谋划策,时间长了,说不定……   哎呀,苏小粽,你怎么能如此小人之心呢?念头刚起,就被苏小粽自己压下去。然而一个转身,又忍不住盘算起来。   这次白兰兰是真的生她的气了,难免心里就会偏向别人。这个别人要真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楚柔。从前深爱的人再度出现,有几个人真能做到心如止水?   不行!她得去看着他们。   谈好合约内容,赵老板看到摆在沙发边上的留声机,随手将唱针拨下,悠扬的歌声在室内飘扬起来。   “白少晚上安排的节目,赵某没时间去。原打算请楚小姐跳支舞,既然合作已成,不如就在这庆祝一下。”   不等白兰兰拒绝,楚柔笑靥如花,大方应道:“很荣幸。”   两人随音乐翩翩起舞。楚柔很快发现,这个赵老板并不规矩,总是趁着转身避开白兰兰的瞬间,在她身上揩油。然而她并不愤怒,这种事,当她还是刘太太的时候,就早已习以为常了。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从前。对生意场上各色男人欲拒还迎、巧言令色,保全对方、刘天翼还有自己的面子,她被刘天翼训练得很熟练。   然而她忘了,此刻在在身边看着她的人不是刘天翼,是白兰兰。   白兰兰看到赵老板的手从楚柔腰间向上挪到腋下靠近月匈的位置,又迅速穿插到背后,若无其事地笑。   赵老板在风月场上的德性,他早有耳闻,方才他就想拒绝他与楚柔跳舞的提议,被楚柔抢先同意,碍于面子,他也就不好说什么,只露出一抹警告意味的笑。只是没想到,这赵老板竟然如此肆无忌惮,全然不顾他的警示。   他正要发作,却因楚柔的反应迟疑了。   媚眼如丝,娇嗲浅笑,对赵老板的每一次轻薄都恰到好处地避让,既让对方占得一丝丝便宜,又护得自己周全。   这一番交际花的做派,实在令他震惊不已!   他忽然感觉到,眼前的楚柔和那个在心里住了五年的楚柔,似乎不一样了。   苏小粽来到米铺,听员工说白兰兰正在里面会见重要客户,乖乖坐到一边去等。不料刚坐下就听到办公室里传来音乐声。   谈生意?谈生意需要听音乐吗?白兰兰和楚柔每天到底在办公室里做些什么?   苏小粽不顾员工阻止,扭开门把手。   音乐声盖住了她开门的声音,没有人发现她站在门口。   看到和楚柔在一起跳舞的人不是白兰兰,苏小粽松了一口气。再一看,那个中年男人竟然对楚柔上下其手!   她看一眼白兰兰,见他双目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急得叹口气,冲进去一把扯开赵老板和楚柔,指着赵老板高声喝道:“老色鬼,你要不要脸!”      ☆、陆仕安向白兰兰宣战   这一声把白兰兰惊得回过神来,赶紧上前来,“你怎么来了?”   “小丫头,你嘴巴当心点。”赵老板看她脸盘子清秀寻常,没什么气场,又看她一身衣服料子不差。他又认得那个在医疗界颇有名声的白家大小姐白劲风,便以为她至多不过是白府庶出的小姐,完全不买她的帐。   “扫兴,扫兴。楚小姐,下次有机会,赵某再请你跳舞。”他拨开苏小粽,朝楚柔伸出手去,握手时借机用大拇指摩挲她的手背。   苏小粽一口气还没消,又看到这一幕,一眼瞥到茶几上的的杯子,端起来就临头泼了他一脸水。   “这、这,白少,看来我们之间的合作难以继续啊,这合约书我看还是不要签了。”   白兰兰并不愿以错误的一方向他服软,只是淡淡笑道:“赵老板,所有细节都谈妥了,现在反悔不太合适吧?这次合作贵公司能获得的收益您也很清楚,恐怕同档次的米行,再没有比我开出的条件更好的了。”   赵老板愣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奸猾,呵呵笑道:“话是不错,不过白家米铺也可借我公司打开新的市场。不合作,我最多损失一大笔利润,而白家米铺损失的市场份额可就要被别的米行赶超了。”   “那赵老板想怎么样呢?”   眼看氛围渐渐剑拔弩张,楚柔朝赵老板嫣然一笑,道:“赵老板,我这位姐姐平日深居简出,对生意场上的礼仪一窍不通,您大人有大量,别放在心上。”   “姐姐?楚小姐在开玩笑吧?”   “还没跟您介绍,这是子瞻的正室夫人,按进门先后顺序,楚柔的确是要叫一声姐姐的。”   赵老板怔了一会儿,有些尴尬地干笑几声,又上下打量了苏小粽一番,再看看白兰兰,那神情似乎是在嘲笑他眼光差劲。   “楚柔,你干嘛跟他这么客气?生意要做,但是没必要和这种品行不端的人合作。只要白家米铺的米质量好,价格公道,跟谁合作都是一样的。”苏小粽不解地看着楚柔。   “白太太,做生意可不像你说的这么简单。我赵雄和白大少是敌是友,那还说不一定呢。”赵老板哼一声,面色很难看。   苏小粽想顶他几句,被白兰兰抓住手腕制止了。   “不过,看在楚小姐的面子上,劳白太太开开金口,道个歉,也算是给我们双方一个台阶,这事就算掀过去了。”   “让我道歉?你开玩笑吧?像你这种老色鬼我不打你就是轻的了……”苏小粽说着不由自主往他面前凑。   白兰兰把她拽回来,面无表情道:“向赵老板道歉。”   “为什么?明明是他……”   “道歉!”白兰兰打断她。不是他不愿意解释,只是要她理解生意场上复杂的你来我往,真的比登天还难。属于阳光的花就让她待在阳光下,阳光背后的灰色地带不属于她。   “我不道歉。”苏小粽见他粗暴不讲理,倔脾气也上来了。   “来人,把少奶奶送回府去。”白兰兰不勉强她,直接找来人把她往外赶。   不一会儿,那个员工就回来了,嗫嚅道:“大少奶奶她自己跑了。”   赵老板哈哈一笑,阴阳怪气道:“看来白太太很有性格啊,白少眼光真是好,我等肉眼凡胎就遇不上这么一位好太太。”   “哪里哪里,赵老板过谦了。内子愚钝鲁莽,还望海涵。”   “居然要我跟那个老色鬼道歉,白兰兰是不是吃错药了?”一路碎碎念,忽然,苏小粽撞上什么,捂着额头仰脸一看,陆仕安微笑的脸映入眼帘。   “谁又欺负你了?”看她一脸愤懑,陆仕安柔声询问。   “没人欺负我,是楚柔被人欺负了。”   “楚柔?”   “就是白兰兰新纳的妾。”   陆仕安一愣,想起那天她哭得惊天动地得样子。她不是说要查清楚吗?怎么现在看上去她不仅接受了这个妾,而且还在为这个妾打抱不平?   她怎能天真善良到如此地步?她那个夫君到底有什么手段,居然可以一次又一次骗得她团团转,牢牢掌控在手心?   “真没想到,白兰兰怎么能是这样的人呢?楚柔是他曾经最爱的人,现在又是他小老婆,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别人占便宜?”   陆仕安对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兴趣,淡淡一笑,道:“或许,你对你丈夫的了解本来就没有多少吧。”   苏小粽被他说得若有所思起来,“你这么说好像也是。我和他相识一个月就成亲,平日里他怎么做生意、交往哪些朋友,我都不知道。可是他对我很好,也很孝顺爹娘。在南水村的时候我就能感觉到,他是一个好人。”   “那如果,他不是一个好人呢?”   苏小粽想了想,摇摇头,笑道:“我相信他是好人。”   陆仕安在她鼻尖点一下,道:“你就是个傻姑娘。”   苏小粽捂着鼻子向后让了让,“少帅,你不能对我做这种动作。被其他人看到误会就不好了,我毕竟是有夫君的人。下不为例知道吗?”   陆仕安忍不住发出一串笑声,她认真的样子还真是可爱。但是怎么办?每一次遇见她,他都好像越来越喜欢和她亲近了。   见惯了战场上的腥风血雨,身边若能有她这样单纯温暖的人儿相伴,那颗在热血躁动中无法安定的心,或许能获得慰藉,继而充满对生的希望。   她就如同一块纯粹的璞玉,落在那样的男人手上,实在可惜。   他忽然对她的丈夫很感兴趣。不管怎么说,撬墙角也得了解一下对手的实力。   “好啦,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可以走回去。有钱人家真没意思,到哪里去都要坐车,总坐着不动,腿都没力气了。”   陆仕安笑笑,道:“如果是骑马呢?”   “骑马?”苏小粽顿时两眼放光,长这么大,她骑过牛骑过猪,就是没骑过马。   “可是……”下一秒,她又露出迟疑的神色。   陆仕安心领神会,“你骑马,我牵着。”   送走赵老板,简单处理了几份文件,白兰兰便收拾好准备回府。   楚柔顺从地跟着他,不发一言。她明白,他是担心苏小粽。   “楚柔。”白兰兰忽然开口。   “嗯?”   “以后你就不用到米铺来了。你现在是白太太,不是刘太太。从前那样的日子,不会再有了。”白兰兰握住她的手,面露疼惜之色。他想到,一定是刘天翼让她变成这样。   楚柔做出委屈感动的样子,如温驯的小猫般伏进他怀里,心中却懊恼不已。她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她居然还不能彻底摆脱刘天翼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   她看一眼白兰兰,此刻他眼中的担忧之色是为了苏小粽。   子瞻,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我曾经想过不再打扰你,但是是你主动招惹我。既然你派人找到我,既然你从黄老板手里抢了我,那你就必须负责到底。苏小粽你等着,我会让你彻底离开白府,离开子瞻!   车子接近白府时,白兰兰看到陆仕安和苏小粽,一个牵着马时不时抬头说笑,一个在马背上笑得花枝乱颤。   这个陆仕安,他不是应该在战场上威风吗?怎么每次看到他都是和苏小粽在一起?为什么他这么喜欢送别人的妻子回家?   楚柔也看见了,立刻感受到来自白兰兰周身的寒意。她留心观察了一番陆仕安,从他眼中看出对苏小粽的心意来。   一个男人若是真的喜欢一个女人,怎么藏也藏不住的,何况他根本没有藏。在这一点上,他比子瞻还要果断。   再看他一身军服,气度不凡,想来不是寻常人物。这界南镇上,有如此气质的少年将领,也就只有少帅陆仕安了吧?   马儿在车前停下,白兰兰也下了车。   陆仕安伸出双手,要把苏小粽从马上抱下来。   白兰兰一言不发绕到马的另一边,也伸出手。   马背上的苏小粽立刻感受到马儿加重的喘气声。马儿踏了一串乱乱的碎步,情绪有点不对劲。   怕马儿失控踢到白兰兰,又想着陆仕安是马儿的主人,应该更有经验,苏小粽犹豫了一下,迅速选择陆仕安,轻轻一跃,正好落在他的臂弯里。   白兰兰顿时拉下脸,凌厉的眼神像是要刺穿陆仕安的身体。   “楚柔,你先和小粽进去。”   楚柔上前去拉苏小粽,苏小粽向陆仕安笑着摇手道别后才进去。看得白兰兰脸色更差了。   “少帅,以您的身份和见识,应当知道什么叫别人的妻子。”   陆仕安略一挑眉,笑着点点头。看来这白府的少爷对他倒是很熟悉。   “我生平最喜欢做的,就是把不应该属于别人的夺回自己手中。若非如此,我也打不下南方半壁江山,救不下万千水深火热的百姓。”   “我生平最喜欢做的,就是打败您这样自以为是的抢夺者。”   “那就……”陆仕安正了正帽檐,“走着瞧吧。”   ☆、楚柔欲与陆仕安结盟   听说苏小棕在米铺闯了祸,小香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叹息道:“大少奶奶,你也太冲动了。你觉得大少爷会傻到让小姨奶奶被人吃豆腐吗?他一定有他的打算。”   “我可是亲眼所见。就算他另有打算,也不能这么牺牲楚柔吧?”苏小棕没想到小香也不站在她这边,有些急。   “男人做生意,我们女人不懂的多了。再说,这件事你应该高兴啊。这不正好证明大少爷没把楚柔当回事儿吗?”   “我才不会为这种事高兴。遇到这样的色狼,我们女人应该同仇敌忾。”   “同仇敌忾,然后呢?楚柔像没事人一样继续缠着大少爷,而你却在大少爷气还没消的时候火上浇油。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大少爷今晚又不回来过夜了吧?”   小香这番话把苏小棕打蔫了,垂头丧气地支着腮帮子,苦恼道:“你说的对。”   正说着,白兰兰忽然推门而进。苏小棕一愣,连忙讨好地笑着迎上去,“回来啦?”   小香赶忙去铺床,又急匆匆往外跑,要去打水供他洗漱。   “不用了,我回来拿件衣服。”白兰兰看都不看苏小棕一眼,拿了衣服就要走。   苏小棕跑到他前面,张开双臂挡着他,小心翼翼试探,“和赵老板的生意黄了?”   白兰兰瞄一眼她担惊受怕的小模样,没好气地哼一声。他是在为那个生气吗?   他这一哼,苏小棕便以为是默认了,又急切又委屈道:“这件事也不能全怪我,他对楚柔动手动脚你也看到啦。”   还敢委屈?到底是谁兴高采烈坐着高头大马,一路嬉笑着回府的?白兰兰依旧不理她。   “……大不了明天你带我去找赵老板,道歉也好,求饶也好,我一定想办法让他消气!”苏小棕下了很大决心,才做出这个违背原则的决定。   “你待在府里,别到处乱跑惹祸,我就烧高香了。”白兰兰冷冷暼她一眼,离开了房间。   苏小棕在门口痴痴地望了一会儿,泄气地垂下头。   小香也连连叹了好几声气。   走了没多远,白兰兰正遇上来找他的白劲风。她回来两日,到现在他才有机会好好打量她。   许久未见,她比以前黑瘦了些,看上去在南水村吃了不少苦。   “你打算把齐人之福继续下去?”跟着他来到书房,白劲风开门见山道。   白兰兰淡淡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小粽子虽然天真善良,却是个烈性子。楚柔虽然红颜薄运,但心如死灰之人一旦重燃希望,复杂情绪下的占有欲和执着是你不能控制,也无力撼动的。这两个女人都只要你的一心一意,你现在骗过小粽子,将来呢?楚柔现在还因为过去而胆怯瑟缩,以后呢?”   白兰兰凝眉听着,心中翻腾起来。她的话表明她已经知道楚柔进门的来龙去脉。   他没有从楚柔身上看到什么占有欲,但是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他再怎么不喜欢,也不得不承认她眼光一向很准。   他又想起楚柔今日的表现,隐隐感觉到不安。一个人倘若从本质上都变了,却在表象上长久地维持住原来的模样,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我不想也不会干涉你的事,但是她们两个都是我朋友,我不希望任何一个受到伤害。无论你选择哪一个都好,只要一个。”说完,白劲风不等他回应,离开书房。   只选一个?白兰兰陷入沉思,苏小棕和楚柔的脸不断在眼前交替,心里两种情感渐渐被一条清晰的界线分化两边,一边是感情,一边是责任。   此后接连几日,白兰兰都没有带楚柔去米铺,也没有搭理苏小棕,似乎是打算把自己和她们远远隔开,彻底理清楚谁是感情,谁是责任。   傍晚,被小香催促指导着,苏小棕在厨房做了一盅银耳竹笙汤,准备送到米铺去讨好白兰兰。   提着食盒走到街上,被陆仕安的车拦住了。   陆仕安从车上下来,欣喜道:“小粽子,我正要找你。”   “找我?什么事?”   “一个时辰后到镜澄湖等我。”   “干嘛?”   “去了你就知道,这件事很重要。”陆仕安严肃地强调,“现在我有个会要开,先走了。去湖边等我,”忽然顿住,俯身凑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再次强调,“千万别忘记。”   苏小棕没有多想,摸了摸发痒的耳垂,朝远去的车子摇摇手。   她并不知道,这暧昧亲昵的一幕被白兰兰看个正着。   他是出来送陈婉婉的。陈婉婉身边围绕着几个商界大鳄,她却偏偏对他情有独钟。自从和苏小棕成亲之后,不知怎地,他有意无意地减少了和她的接触,从前用惯了的手段也变得不适应起来。   陈婉婉多次抱怨他的冷漠,为了安抚她,协调几条重要的人脉,他时不时给她些甜头,比如亲自为她泡咖啡,亲自送她出门,亲自为她打开车门,偶尔一个拥抱或是浅吻一下额头,让她感觉到他依然对她有情。   苏小棕满脸洋溢着明朗的笑容,快步走向米铺,看到白兰兰和陈婉婉站在门口,愣一下,迟疑地停下脚步。   陈婉婉正要上车,却被白兰兰揽住腰拉进怀里。   “哎呦,讨厌!人家还以为你再也不喜欢人家了,在里面不亲热,到了外面却……白少,你什么时候改口味了?”陈婉婉吃了一惊,随即开心地向他撒娇,红唇几乎凑到他脸上,娇笑连连。   这一番娇嗲美艳,看的苏小棕都浑身发麻。她一时间忘了生气,只呆呆地看着。陈婉婉那双勾魂的媚眼,实在是波光流转,顾盼生辉。   她这是不在乎?白兰兰心中更为光火,干脆把鼻子抵在陈婉婉脸颊上,在脸、脖子和肩膀之间嘶嘶地呼气。   陈婉婉咯咯娇笑,一双兰花指推开他的脸,道:“好啦,我还会再来的。”   直到接陈婉婉的车开了出去,苏小棕才回过神来,气呼呼地冲到白兰兰面前,刚要发作,忽然想到小香的话。   “大少奶奶,男人都喜欢温柔的女人,你总是大呼小叫的,会把大少爷耐心磨光的。”   温柔?就像陈婉婉刚才那样?   压下怒火,苏小棕堆起一脸笑,捏着嗓子无比温柔道:“夫君,这么热的天,喝碗银耳竹笙汤,清心宁神。”   她强装温柔娇媚的样子简直比哭还难看,不过白兰兰心里却舒服多了。看在她这么努力讨好他的份上,陆仕安的事就不跟她计较了。   “今天米铺的事不多,一会儿我们一起回府。”白兰兰喝口汤,果然清心润肺,口味清甜。   “不行,一会儿我要去镜澄湖。”   “去镜澄湖做什么?”   “不知道,少帅让我去那里等他。”   一口汤刚咽下去,又被呛出来,白兰兰把脸一板,道:“你跟他很熟吗?”   苏小棕回忆了一下,道:“算熟吧。他救过我,给过我钱,每次我遇到困难,好像都是他帮我。你说纳妾那次,他听我哭了很久嗳,要不是他陪我聊天,我早就冲回南水村了。”   她还在他面前哭过?白兰兰再喝不下汤,没好气地放下碗,发出“咚”的一声响。   然而他很快自己败下阵来。似乎真的是这样,每次她遇到难处或是不开心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人都是陆仕安。   所以,他这个夫君,除了欺骗、迷惘和逃避,到底给过她什么?   “时间差不多,我要去镜澄湖了。你乖乖把汤都喝掉。”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白兰兰双脚不听使唤,悄悄尾随而去。   楚柔听说苏小棕去了米铺,心有不甘,也赶往米铺,还没到,就看到她和白兰兰一前一后出了铺子,心生疑窦,连忙轻手轻脚跟了上去。   苏小棕走到湖边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忽然,四周一下子亮起来,原来湖边的树上挂满了各色不停闪烁的小彩灯。草坪上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满了白色的纸飞机。   陆仕安从一棵树后走出来,眼色温柔,轻声道:“谢谢你来。”   苏小棕欣喜而迷糊地看着四周的绚丽,不解道:“少帅,你这是唱哪出啊?”   “明天,我就要出发去一线打仗了。”   “哦……你一定会打胜仗!”苏小棕虔诚地预言。   陆仕安轻柔一笑,“我从来没有好好过过一次生日,也不想过生日。战场上生死有命,说不定今天庆祝,明天就要哀悼。”   听他这么说,苏小棕不由得伤感起来:“少帅,你一直都在这样悲观的情绪下生活吗?”   “不是悲观,是看淡一切。我打仗也不是为了功成名就,这世上总有一些人,等着战争去拯救,然而战争却会让他们付出更大的代价。”   苏小棕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这一脸又崇拜又怜惜的神情让不远处的白兰兰心中一阵刺酸。   “但是今天我想好好过一次生日。”   苏小棕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少帅的生日?”   “杀身成仁,舍身取义,我早已看淡生死。但是我发现,有些人,值得我去努力让我的生命停留在死亡前。”   “当然,你的亲人、朋友,你手下的将士,他们每个人都值得你好好活下去。”   “所以,我把我的心愿,还有那些牺牲的士兵们还未来得及完成的心愿写在纸飞机里。”说着,他拿起一只纸飞机射出去。纸飞机消失在湖面上的夜幕里。   “他们一定看得到。”他仰望着夜空,低喃。   苏小棕也拿起纸飞机来往远处飞,一边大声道:“一定看得到!”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十足地把纸飞机一架一架飞出去。   大晚上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居然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苏小棕也太好骗了吧?白兰兰忿忿不平地看着两人相当契合的表情和眼神,在心里嘀咕。   楚柔也在暗处观察着,心中一直盘算着的主意又有了几分笃定。   “小粽子,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来陪我过生日吗?”   “为什么?”苏小棕转身看他,忽然被他双手拢住肩膀,再看他一双漆黑发亮的眸子里柔情满满。   这样的眼神……似乎有什么不对?   白兰兰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恨不能立刻冲上去。   “因为你就像阳光一样纯粹、温暖。我从来不畏惧战争的冰冷,但自从遇见你,我开始渴望能有这样一份温暖在我身边给我力量。”   “我……当然支持你啊。”苏小棕有些不知所措地往后仰,因为陆仕安正朝她俯身低头。   白兰兰再也忍不住,大喝一声:“陆仕安!”然后迅速上前。   “啪!”   回应他的是一枚忽然炸开的小彩灯,紧接着“啪啪啪……”,其中一整条彩灯全部炸裂,火星落在桌上,还剩一半的纸飞机很快被点燃,火焰借风瞬间蹿出老高。   尽管燃烧物不多,蹿起的火苗很快又弱了下去,直至熄灭。但火光闪耀的一瞬间,还是刺激到苏小棕脑中那根未知的神经。   和上次一样,她变得恍惚起来,露出十分惧怕的神情,异常用力地甩开陆仕安,尖叫着往后退。   眼看就要退跌到湖里,白兰兰和陆仕安赶紧上前去拉。   楚柔犹豫了一下,也上前去拉,实则是妨碍白兰兰出手,把机会留给陆仕安。   情况紧急,白兰兰对她的出现只是惊讶了一下,根本来不及细究,依旧试图去拉住苏小棕。   楚柔忽然伸手用力抓了苏小棕一把,看上去像是在拉,其实是借力把自己推到湖里,乍一看,像是苏小棕发了疯。   陆仕安终于抱住苏小棕,用尽全力把她箍在怀里。   白兰兰是第一次看到苏小棕如此失常的状态,只见她满脸难以言明的痛楚之色,眼泪一直往外涌,忽然又抱住头厉声尖叫,听得人心都颤了。   他想上前,却听楚柔大声叫救命和大口呛水的声音。不得已,他只有先跳入湖中救她。   这时,苏小棕的叫声戛然而止,身子一软,晕厥过去。陆仕安抱起她就走。   白兰兰把楚柔救上岸,迅速确认她并无大碍,毫不犹疑起身追上陆仕安,从他怀里抢过苏小棕。   原来那一日在街上,她独自一人经历了如此痛苦无助的场景。   再也不会了,他再也不会丢下她一个人!   陆仕安看着他带着苏小棕离去,回头看看浑身湿透的楚柔,脱下外套来,走过去披在她身上,又把她扶起来,道:“这位也是白太太吧?我送你回去。”   楚柔在夜风下瑟瑟发抖,说出来的话却坚定无比:“少帅,想得到苏小棕吧?”   ☆、苏小粽勾引白兰兰   白兰兰带苏小粽回府后,立刻命人驱车去湖边接回楚柔,又叫来白劲风为她诊断。确认她并无大碍后,才松了一口气。   听白兰兰讲起苏小粽两次遇火后的反常表现,白劲风回房后越想越觉得苏管家那条线索似乎是要通了。   苏小粽怕火,苏远粽怕水,恐惧程度都超过了常人神经反应的范畴,照她推测,应当是经历过什么与水火相关的悲惨经历。苏管家和他们一直生活在一起,一定也有所关联,说不定利用这一点,能在他身上找到突破点。   想到这,她立刻收拾好行李,打算明天就回南水村。   白兰兰守在床前凝视着苏小粽,她脸色还有些苍白,身体时不时不自觉颤抖一下,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恐惧中。   现在这个你,才是内心深处真正的你吧?脆弱、无助、冰冷,需要人保护和温暖,可一旦醒来,你却永远是付出温暖的那一个。要用多大的勇气,你才能笑得那么开朗?   他轻轻摩挲她的脸颊,柔声道:“傻丫头。”   他正要宽衣上床,想拥着她入睡,让她感到有所依靠,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伴随而来的是柳月焦急的询问:“大少爷,我们小姐还没回来,她说去米铺找你的。”   白兰兰开门,狐疑道:“我不是派人去接她了吗?”   “可是我没见到人啊,府里派出去的那辆车也没回来。”   正说着,被派出去的人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道:“大少爷,小姨奶奶不在湖边。我在附近找了一圈也没见着人。”   “啊?这可怎么办?我们小姐一个弱女子,要是遇上坏人……大少爷,您快点把小姐找回来啊!”柳月急得要哭出来了。   难道是陆仕安把楚柔接走了?白兰兰一阵恼火。这个少帅是不是有拐骗□□的怪癖啊?   “去把小香叫过来守着。”吩咐完,白兰兰亲自驱车赶往大帅府。   楚柔并不在大帅府,而是和陆仕安待在凤鸣轩二楼的包厢内。凤鸣轩早已打烊关门,但没人敢逆了少帅的面子。   “少帅可曾想明白这其中的关联了?”   陆仕安沉吟片刻,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查出贵府和小粽子之间可能存在的仇怨,顺便查清楚白大少爷娶小粽子的原因?”   “不是帮我,是帮您自己。”楚柔嫣然一笑。   “哦?”陆仕安似是而非地笑笑,似乎持怀疑态度。   “子瞻对苏小粽的态度,少帅应该很清楚。他在你面前表现得那么激烈,不过是不喜欢被人抢东西的感觉。不管喜欢不喜欢,男人的占有欲都是一样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子瞻,他绝对不会喜欢苏小粽这样的女人,或许可能因为新鲜而有所迷惑,最终还是会回到原来的轨道。”   “我对这位白大少的了解不如你,这倒是事实。”   “不管怎么样,就算不能在一起,少帅也不希望看到自己喜欢的女人受到伤害吧?事实上,她待在子瞻身边就已经受到很多次伤害了。在事情还没有进行到最糟糕的地步,让她离开子瞻才是最好的选择。”   陆仕安点点头,“我赞同。”   “所以……”   “所以白太太故意避开寻你的车子,就是想让白子瞻心神不宁。既然丢下了你,就要花更长的时间来找你。因为你要让等待的那个人,永远是苏小粽。”   楚柔神色坦荡,一点否认的意思也没有,“这是他欠我的。”   陆仕安脸上也在笑,心里却更坚定了要把苏小粽从白兰兰身边夺走的决心。遇上楚柔这样的对手,就算没有白兰兰,小粽子也会过得很惨吧?   “陆某就先告辞了,委屈白太太在包厢将就一晚,我会让小二给你送被褥上来。”   “谢谢少帅。”楚柔欠身感谢,心里既兴奋又恼怒。这位陆少帅一派谦谦君子的作风,为人温柔和善,家世背景更不用说,这样的男人竟然也会看上苏小粽,她真真是想不通!   陆仕安的车子停在大帅府门外,下车就看到白兰兰和守夜的士兵争执着。   “少帅真的不在。”   “这个点,街上的铺子全都打烊了,少帅难道连夜赶去战场了吗?”   陆仕安微微一笑,走上前,“这很奇怪吗?战事无大小,只要有突发情况,管你连夜还是连日,都要第一时间上一线。”   白兰兰朝他身后看了看,没有看到楚柔,车上也没有。   “白家米铺少东家,白子瞻。”陆仕安第一次正式称呼白兰兰,“白大少爷,你在找什么?”   白兰兰自知自己的行为有些鲁莽,作揖道:“打扰了,只是想请教少帅一句,可否见过楚柔?”   “抱歉,没有。”   白兰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眼底坦率,不似在说谎,只好称谢告辞。眼下只能到镇上大大小小的客栈找找看了。   陆仕安朝府内走,跨入大门,又回头看一眼白兰兰远去的车子,哼笑一下,心想,你只怕找个通宵也找不到。   苏小粽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对于昨天发生的事,她只留下一点模糊的记忆。   “我是怎么回来的?”她有些纳闷地看看躺在床上的自己,“我不是和少帅在一起吗?”   小香给她端来洗脸水,道:“什么少帅,是大少爷把你抱回来的。”   “抱……回来?”   “对啊,一回来又是叫大小姐过来又是叫我准备这个准备那个,大小姐说你是被吓到了。大少奶奶,你看见什么了,居然吓晕过去?”   “额……”苏小粽用力抓抓脑袋,努力回想,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行了行了,想不起来别想了,先把脸洗了。”小香把湿过水的毛巾递给她,忽然笑吟吟道,“昨天发生过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少爷还是很在乎你的。”   “是吗?”   “是啊!你没看他昨天急得那样,一直守着你,比热锅上的蚂蚁还热锅上的蚂蚁。”   “这是什么烂比喻……”苏小粽忍不住笑出声,环顾四周,“一直守着我?人呢?”   “额……”   苏小粽原本想的是他已经去米铺了,看小香脸色一变,欲言又止,马上意识到自己猜错了,追问道:“我问你他人呢?”   “说了你可别生气。昨天小姨奶奶出去之后,到后半夜都还没回来,大少爷派人出去找也没找到,柳月就来求大少爷,大少爷就亲自出去找,这都找了一夜了,还没回来呢。”   “楚柔不见了?”苏小粽吃了一惊,动身下床,也准备去找。   小香跟着她跑到通往前院的长廊,还没走完,就看到白兰兰扶着楚柔走过来。   “子瞻,对不起,我实在是太冷了,就跑去凤鸣轩买酒暖身,没想到喝醉了。店家也是心善,不但没赶我走,还给了我一床被褥。”楚柔楚楚可怜地看着白兰兰。   白兰兰道:“是我不对,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湖边。不过,你为什么会去那?”   楚柔也去了湖边?苏小粽纳闷地回想昨天发生的一切,并不记得有这么回事。   “走了,你鞋子都没穿。你打算赤脚站在这看他们恩恩爱爱,卿卿我我?”小香把她拉回房去。   “大少奶奶,趁着少爷心疼你这股劲儿还没过去,他顾不上生气,你得抓紧时机抓牢他的心。”   “怎么抓牢?”苏小粽毫无想法地看着她。   “你学学人家小姨奶奶,温柔体贴,柔柔弱弱,这样的女人男人最喜欢了,他们就喜欢保护女人,显得自己有男子气概。越是冷酷的男人越见不得女人可怜,尤其是掉眼泪。你看,刚才小姨奶奶都没哭出来,大少爷就对她那么温柔。”   “哦。”苏小粽一字一句地记在心里,速度有些慢。   “还有啊,你要像小姨奶奶那样打扮自己,把自己弄得香香的美美的。一会儿大少爷要是来看你的话,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把他留下来!”   “不管用什么办法……什么办法?”   小香头疼得哀叫几声,道:“发嗲,发媚,发/骚!”   “噫——我才不要,恶心死了。”苏小粽猛地环抱住自己,抖三抖表示抗拒。   “让你对着自己丈夫又不是跟别的男人,有什么恶心的?我告诉你,男人就喜欢这样的,要不然那些青楼别院生意会那么好?”   “这……有用吗?”   “当然有!”小香胸有成竹道,“哎呀不行,我得赶快帮你打扮一下。”   话音未落,小香就围绕着苏小粽,又是描眉画眼又是扑香粉挽发髻,忙得不可开交,还特地给她找来一件开叉很高的旗袍。   “这、这什么呀?我从来没穿过!”   小香才不管她,快手快脚给她换上,还特地松开领口的纽扣,露出一大片月匈脯。   苏小粽以手护月匈,瞪着小香直跺脚,说不出话来。   “一会儿你就站在桌子边,大少爷一推门进来,你就扑上去,随便你是亲他还是抱他,反正直接把他按倒在床上!”小香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即将发生的一幕。   “床上?然后呢?”苏小粽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眨了眨。   “然后呢?这还需要我教?”小香气结,“大少爷会教你的。”说完,迅速闪出去,临关门又嘱咐了一遍:“记住我跟你说的。”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白兰兰果然来了。   苏小粽还没准备好,心里一慌,娇声唤一句“夫君”就向前扑去,却自己绊到自己,提前趴倒在地,正好看到白兰兰的脚尖。   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觉得她这一摔摔得不轻,白兰兰赶紧俯身去扶她。   苏小粽趁机像蛇攀树一样缠在他身上,一抬腿把门踢上,站稳后推着白兰兰就往床上倒。   白兰兰上半身倒在床上,下半身还在地上,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苏小粽一条手臂支在床上,上半身悬空正对着他,另一只手笨拙地去撩散在肩上的几缕头发,学着陈婉婉用眼睛勾人,却做成挤眉弄眼。   看着她十分努力但极其失败的模样,白兰兰忍不住轻笑出声,却被她突如其来的吻给堵了回去。   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是“咚”一声直接从半空砸下一块重物,撞得他牙齿都有些疼得发麻。   她似乎很努力地想要吻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吻,随便碰撞了两下,忽然泄气,一扭身躺到一边,叹口气。   他平时吻她的时候,她都在干嘛?居然都没有学到一点点吗?   白兰兰翻身而起,方才的一幕再次重演,不过两人换了位置。   “你是在勾引我吗?”他憋着笑问她,为楚柔折腾一夜的疲倦消散殆尽。   “才不是。”苏小粽嘴硬不承认。   “啧啧。”白兰兰故意露出轻蔑之色,“技术太差。”   “哼。”想了半天想不到怎么反驳,苏小粽扭过头去。   白兰兰用手指轻轻拨动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回来,然后压下身体吻下去,由浅入深,直到感觉她气息有些急促,略略离开她的唇,轻咬着唇边,哑声道:“至少要这样。”      ☆、苏小棕白兰兰圆房   苏小棕伸出双臂勾住白兰兰的脖子,借力抬起上半身,在他唇上轻轻啃咬一阵,然后松开,虔诚而充满期待地问道:“有没有好一点?”   白兰兰揽过她的双腿,将她整个人都挪到床上,有一下没一下拨弄她散开在肩头的长发,声音变得更加嘶哑低沉,“学得很快,但是还不够。”   “还不够?这样呢?”苏小棕苦恼地蹙眉,再次吻他,学着他方才唇齿的动作。   白兰兰迅速回应,两人渐渐发烫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似乎也点燃了身体里的火种。   苏小棕领口本就敞开着,白兰兰顺手轻轻一撸,便露出大半个肩膀。   白兰兰离开她的唇,从下巴尖吻到锁骨,忽然用舌尖在她颈肩敏感之处若即若离地划过。   苏小棕不受控制地浑身一颤,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她不知道白兰兰在做什么,挪动身体想躲开,却被他直接捉住两手压在床上,唇又被他堵住,只听他口齿不清道:“我来教你,好好学……”   懵懂的苏小棕很快在白兰兰的攻势下瘫软成一团,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发烫,烫得几乎要燃烧起来。不时的颤栗、快要停滞的呼吸、完全不能正常发声的喉咙……这一切从未经历过的反常却不令她感觉痛苦。她就像漂浮在温泉中,舒适的暖浪一波一波冲上来,整个脑袋都迷糊起来,直到一片空白。   忽然,她感觉到一丝尖锐的疼痛,身体像是苏醒过来,本能地抗拒,手脚开始试图推开白兰兰。   白兰兰温柔却不容拒绝地覆上她的身子,用双手不断安抚着她紧张的身体,同时在她耳垂边轻吻吐气,像哄婴儿一样柔声细语,“乖,一下下就好……”   苏小棕慢慢放松下来,紧接着,一阵突如其来的撕裂般的疼痛席卷了整个身体,她忍不住轻呼一声,死死咬住嘴唇。   她感觉到自己和白兰兰身体都震了一下,接下来,更为舒适的暖浪将她团团包裹住。她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像羽毛般飘在空中,意识慢慢飘得很远很远……   醒来时,苏小棕发现白兰兰侧卧在身边,支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似乎看了很久的样子。   发觉他和自己都没有穿衣服,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幕幕,苏小棕脸颊立刻又滚烫起来,用双手捂住脸。天哪,她刚刚都做了什么?她怎么会发出那么恶心的声音?她怎么能像疯了一样用力去抱他贴他?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白兰兰含情脉脉地笑,把她的手扯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通红的脸。   苏小棕赶紧又把脸挡住,嘟囔着嗔道:“你你你……你都教了我什么呀?”   白兰兰再次把她的手扯下,一脸理所当然:“你不是要勾引我吗?我教你怎么才有用。”   “谁要勾引你?”苏小棕死不承认。   “那好,我这就走,我去找楚柔。”白兰兰作势就要穿衣下床。   苏小棕一把拉住他,酝酿了一会儿,认输道:“我承认还不行嘛。”   “你就这么爱我?”白兰兰揽她入怀,洋洋得意地逗她。   “你是我丈夫,哪有妻子不爱丈夫的?那样是错的。”苏小棕理直气壮道。想想觉得不对,神情严肃地问道:“那些围着你转的女人也是这么勾引你的?”   白兰兰不置可否地笑。   苏小棕果然马上生气,一把推开他,扭过脸去不理他。   “她们交不起学费,我才不会教她们做这种事。”白兰兰霸道地重新拥住她,声音温柔得能醉死一只猫。   “学费?”苏小棕一愣,“可是我也没交钱啊。”   “你就是学费。”白兰兰笑着在她唇上啄一下。   苏小棕被他逗的心里甜滋滋的,娇羞地垂下头,忽然又倏地坐直身体,道:“少帅今天要上一线,说好去送行的。”   说完,她慌手慌脚急着穿衣服,也不管白兰兰脸色难看得能挤出黄连汁来。   这种时候还能想到陆仕安?他一把将苏小棕按到在床上,扑上去就亲,一边有些粗鲁地撕扯她穿了一半的衣服。   苏小棕吓了一跳,本能地一脚把他踹下床。   白兰兰跌了个四脚朝天,屁股像裂成四瓣似地疼。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苏小棕连忙道歉。   白兰兰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只觉得头疼。他这个小妻子也太过单纯,单纯到没有情趣了吧?   门外的柳月可不这么想。白兰兰刚到苏小棕房里,小香就在丫鬟间故意炫耀。这话一传就传到了小姐耳朵里。按照小姐的吩咐,她时不时过来跑一趟,每次来都见房门紧闭,再后来竟传出床板的吱嘎声,现在又传出这么大的声响。   看来这苏小棕可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大白天的,缠着大少爷行苟且之事,还弄得这么折腾,她倒是懂得调情。   楚柔听到柳月带回来的消息,直恨得牙痒痒。   在湖畔,他选择了苏小棕而丢下浑身湿透的她不管不问。现在,找了她一整夜,明明疲惫不堪,却在苏小棕房中精力旺盛。   陆仕安的态度暧昧不明,又忽然离开去了前线,她该怎么办?   白劲风准备回南水村,临行前想和苏小棕及楚柔道别。   敲苏小棕的房门,半天才有人应门。门一开,她看到的却是白兰兰。再一看床铺有重新整理过的痕迹,苏小棕的嘴唇还残留着谢旭充血后的红肿,脖子还有一枚浅浅的吻痕。   她心里顿时明白了白兰兰的选择,为两个女人担忧的心终于放松了一些。   “大小姐,你说我大伯情况没有好转的迹象,为什么还要回南水村呢?”   “我又有了新的想法。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尽力治好苏管家的。还有,别叫大小姐,叫名字。”   “真的很谢谢你……劲风。我知道你在南水村肯定吃了很多苦,尤其是我那个不会说话的哥哥,一定经常气你吧?”苏小棕酝酿了一下,终于直接叫出白劲风的名字。   “没有,你哥对我还不错。我会转告他你在这里的情况。”   苏小棕正要说什么,白劲风打断道:“放心,你若真受了委屈,我不会隐瞒。你若觉得自己幸福,我也不会给他添堵。”   和苏小棕道别后,白劲风又来到楚柔房中。   楚柔眉宇间的哀怨凄楚似乎又加深了几分。想到白兰兰的心已经做了选择,不久的将来,楚柔就要面对这样的事实,白劲风忍不住为她难过,同时又有些庆幸。   “楚柔,我们是多年的朋友,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看到她的神情,楚柔就已经猜出她要说的话,于是抢在前面说:“我明白。子瞻其实已经不爱我了,他爱的是苏小棕。”   “你明白就好。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爹再糟蹋你。如果你愿意,我托人帮你再找合适的,不管是工作还是丈夫,或者你想到哪里安定下来,我都会想办法。”   “谢谢你。我知道我输了,却输得不甘心。我不知道子瞻明明是利用她,为什么又会爱上她?劲风,你说子瞻是不是因为目的还没达到,所以根本是虚情假意?”   白劲风不知她是在套话,怜惜道:“楚柔,不要自欺欺人。白兰兰想从苏小棕那里得到的琉璃管早就拿到了,米铺那一次的运转危机也早已凭借琉璃管打开的箱子中一纸密信解决了。如今他们之间没有阴谋,只有感情。”   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楚柔内心欣喜,面上哀叹道:“你说得对。只是,得容我缓一阵子。”   “别担心,我会帮你的。”白劲风安慰道。   白劲风离开后,楚柔脸上的哀怨柔弱之色立刻淡去,眼眸是冷的,嘴角的笑意也是冷的。   不管现在如何,这个虚伪的开始只要善加利用,足够让苏小棕失去理智。以她简单的头脑,根本来不及理清楚。当然,她也不会给她机会去理清楚。   接下来,要查清楚二姨太手里的秘密。   “我说,你能不能搭理我几句?”不满苏远棕的冷漠,叶晴晴气得一把把桌上裹粽子的材料都捋到地上。   按照以往,苏远棕早就口不饶人了,然而他却只是一言不发地蹲下身去清理。   “自从劲风走了,你就这副死样子。哦,劲风不在,你连半点面子都不肯给我了?”   依旧不理睬叶晴晴,苏远棕走到一边去倒掉被扯坏的粽叶。   叶晴晴追上去,“你搞清楚,我是劲风求来帮忙的,劲风都要让我三分,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苏远棕看她一眼,正要说话,听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他一抬头,看到白劲风,马上放下手里的东西跑出去。   叶晴晴察觉到什么,却没有多想。白劲风急匆匆撇下她离开南水村,只说了句家里有事。要不是为了苏远棕,她早就跟着一起回镇上了。现在看到白劲风回来,她也立刻上前去询问。   跑到白劲风跟前,却说不出话,苏远棕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叶晴晴问道:“劲风,你家里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一场虚惊。”   “那就好。先回房吧,吃了没?我让苏远棕给你蒸粽子。”   “好啊。”   看着白劲风和叶晴晴手挽手有说有笑走在前面,苏远棕心中的担忧终于放下了。他追几步上前,闷不吭声地拿下白劲风的行李,帮她拎到房间。不一会儿,又送来热腾腾的白粥和粽子,就连洗漱的热水都多备了两桶。   对视间,白劲风看到苏远棕眼中别样的情愫,心里一动。叶晴晴看过来,两人又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地错开视线。   “我想到新的治疗方法了。”白劲风宣布。   ☆、真相初显   在正式着手准备之前,白劲风找苏远棕单独谈话。   “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什么事?”看她神情格外严肃,苏远棕内心隐隐不安起来。   “你娘周雨清,原先是我爹的三姨太,也就是我三娘。不过她在我出生之前就和你爹私奔了,所以我没见过她。”   脑子里轰的一声,苏远棕下意识连连摇头:“这不可能……”   “是真的,小粽子已经知道了。”   苏远棕缓缓神,平静下来。他的震惊只是因为这个消息太过突然,毕竟从小就没听爹娘和大伯提起过。   回想起自己和妹妹的出生年月,他们和白家应当没有血缘关系,唯一的担忧也就不存在了。至于上一辈经历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   “你为什么这么怕水?”白劲风忽然话锋一转。   “这个我也不清楚。听大伯说,我小时候溺过一次水,从此以后就很怕水。”   “小粽为什么那么怕火?”   苏远棕一愣,急切道:“你怎么会知道?是不是小粽她……”   “有过两次遇火的意外,不过她没事。她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怕火。”   “通常情况下,她并不怕火,只有突发情况下被火刺激到,她才会失控,清醒后会全部忘记。大伯说,她小时候太顽皮了,有一次她把点燃的鞭炮扔到草垛上,烧了人家一半的房子,自己也差点困在里面出不来了。”   “你们一起长大,她闯了这么大的祸,你应该也在现场,怎么看起来你好像并不知情的样子?”   “我也奇怪为什么我没印象,大伯说我那时候太小了,忘记很正常。”   白劲风呵呵一笑,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你不记得自己溺水,也不记得小粽子纵火,你们的父母到底去了哪里,你也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疯大伯告诉你们的,一切看上去是那么合理。”   “哪里不合理呢?”苏远棕反问。   “说回我们白家。三娘和你爹私奔,天下那么大,居然会躲在南汇村曾经的白家别院。接着,疯大伯就在运货途中遭遇意外。二十三年后,却发现他还活着。既然当年他没有死,为什么不回白府?原因可能有二。其一,诈死逃避,选择在那样一个敏感的时间点诈死,应该是为了帮助你爹娘私奔远走。可是你爹娘并没有走,在这里把你们兄妹生下来,好好地过着生活。也许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爹不会想到他们就在南水村。可是,当我和白兰兰把苏管家还活着消息告诉我爹时,他一点也不惊讶,并且表明是他同意苏管家留在这里的。那也就是说,我爹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爹娘的下落。这个假设,似乎说不大通。”   苏远棕把她的话一字一句地在脑子里盘算,点头表示赞同。   “其二,如果疯大伯的假死是我爹的意思,那么刚才的假设就能够成立。我爹放过了你爹娘,并且加大了对南水村的资助,让你们一家能够安心度日。可是为什么疯大伯疯得这么厉害,我爹从来没有派人来看望和医治?为什么小粽子进门前后,他的态度都十分冷漠严厉?如果说他还没有放下心结,那么二十三年前那么用心良苦的大度是做给谁看的呢?他完全可以大大方方表达他的宽容,为自己和白家赢得赞誉。”   “或许……是后来越想越觉得愤怒,渐渐失去了原来的仁慈吧。”   “我查了一下,苏家世代经营粽子铺不过是小本生意,你爹志不在此,他是个满怀抱负的读书人。可是疯大伯却在你们面前把他描述成一个为了追求更高的手艺而义无反顾的美食家,这不是很奇怪吗?”   苏远棕凝眉沉思,觉得她说得颇有道理,但他又没有怀疑大伯的立场。   “既然你爹志存高远,又怎么会和你娘远走天涯去寻找什么粽谱奇方?一走十六年,连一封书信都未曾寄回来,所有人都打听不到一点消息。”   心中猛地有什么紧绷起来,苏远棕脱口而出:“不……别说了。”   白劲风冷静地看着他,继续说:“其实你心里早有怀疑,只是不愿也不敢面对罢了。你怀疑,你爹娘,他们是不是已经……”   “别说了……”苏远棕再次恳求道。   “可惜你没有勇气也没有把握,更加不希望这个怀疑变成事实。所以你从来不敢去查证。”   苏远棕五指紧扣着桌面,沉默不语。   “你不要紧张,这些也都只是我的猜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疯大伯治好,从他口中得知一切真相。我甚至觉得,他的疯癫或许根本不是一场意外那么简单。”   沉默良久,苏远棕一声叹息,幽幽道:“如果大伯忘记的是他最痛苦的回忆,那我宁愿他是个疯子,至少现在的他是快乐的。如果结果令人难以接受,那我宁愿永远保留对爹娘的那份幻想。”   “如果你爹娘是被人害死的呢?你也可以这样自欺欺人吗?”白劲风语调上扬。   苏远棕一时语塞,眉毛拧成川字。激烈的思想斗争让他额头冒出一层汗。   “那如果,我爹娘是被你爹害死的,你能面对吗?小粽子和白兰兰又该怎么办?”蓦地,他看着她的眼睛沉声诘问。   白劲风被将了一军,良久无语。   垂眼思索许久,她终于坚定道:“与其懦弱地糊涂,我选择残酷地清醒。假象总有幻灭的一天,自己揭开,总比别人把你狠狠打醒强得多。苏远棕,不要把小粽子保护得太好,否则,她永远不懂得人心险恶,永远学不会保护自己。”   苏远棕死扣着桌面的手指慢慢收拢,紧紧攥成拳头,捶一下,夺门而去,差点撞到在院子里候着的叶晴晴。   “嗳,嗳……他怎么了?”叶晴晴跑进来问白劲风。   “没什么。晴晴,我现在要跟你编一个故事,你就在疯大伯的意识里构建这些场景,把这几个名字代入进去,苏悦水、周雨清、苏远棕和苏小棕。一会儿咱们到湖边先把柴堆架起来,别忘了到厨房提点油一起带过去。”   故事讲到一半,苏远棕捧着一套衣服进来,递给白劲风。   “这是我娘留下来的衣服。”   白劲风松口气,感激而鼓励地朝他笑笑。   “晴晴,你就穿这身衣服去见疯大伯。苏远棕,麻烦你找两个胆大的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子水性要好点。”   “我才不要,万一他控制不住伤害我怎么办?还是你穿,配合我的引导。你把镇静注射针抓在手上,他要是伤害你,你一针下去就搞定啦!”叶晴晴说什么也不穿周雨清的衣服。   没办法,白劲风只得关门换衣。   自她记事起,就没穿过传统中式服装,几乎都是洋装洋裙。为了配合这身衣裙,她特地给自己弄了个简单的晚清发髻,和平日里洋气时髦的样子相比,换装后的她温婉水灵,更多了几分别样的气质。   打开门的一瞬间,苏远棕的心不受控制地一阵加速。   黄昏渐暗,疯大伯正在小院里捉蚂蚁玩,叶晴晴凑上去和他说话,不一会儿,他便有些恍惚起来。   叶晴晴招手让白劲风上前。   “大哥,阿清来看你了。”按照苏远棕所说,白劲风尽量模仿周雨清的口吻。   疯大伯整个人猛然僵住,呆滞地朝她转过身,目光游离了一阵才对准她,仔细端详片刻,忽然兴奋地笑起来,痴痴傻傻抓住她的手臂,道:“阿清,阿清,是你啊阿清……你回来啦?”   “大哥,我是阿清,我回来了。”   “悦水,悦水这个臭小子呢?”   “他在那,你跟我来,悦水在那里等你呢。”白劲风柔声哄着,引着他往湖边去。   一行人到达湖边。空旷的湖畔只有一个柴堆。苏远棕找来的两个孩子在隐蔽处躲着,等待信号。   “悦水在哪?还跟大哥玩捉迷藏……”苏悦山满脸的期待和喜悦。   苏远棕看着,心中实在不忍。他不知道等一会儿大伯会想起什么,又会遭受什么样的打击。如果令他疯癫的真相真的那么残酷,他又怎么经受得起第二次的刺激?   他想上前,被叶晴晴拦住了。   苏悦山跌跌撞撞走过柴堆,离湖面越来越近。   白劲风朝隐蔽处招招手,一个孩子飞速入水,一个猛子扎到苏悦山正前方不远处的水下,然后假装溺水,故意弄出很大的水花,一边尖声叫道:“救命,救命!娘,救命啊娘!”   原本应该是叫大伯救命,这孩子估计一紧张就本能地叫起娘来。白劲风和叶晴晴有些紧张地看着苏悦山。   苏悦山原本还有些呆滞,听到这声娘,忽然惊得跳起来往后退了好几步,嘴里不住嚷道:“不不不,不不不!”   白劲风和叶晴晴对视一眼:有戏!   不等他退到柴堆,白劲风打开火折子扔进柴堆,因为撒了油,柴又足够干,火一下子蹿起来。   藏了许久的小女孩跑过来,在柴堆后方安全区域装着哭腔叫喊:“救命啊!救命……”   女孩的叫声让苏悦山更加焦躁起来,他猛地转身面对着熊熊燃烧的火堆,脸部肌肉剧烈抽搐,双眼不知何时变得血红,仿佛要瞪裂开来。   孩子的叫声一声连着一声,他极其痛苦地用双手抱住头,忽而转向湖面,忽而转向火堆,起初动作还有些迟缓,渐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忽然,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双手依然抱着头,仰头对着天空发出一声长长的嘶吼。   两个孩子都被吓懵了,一起噤声,不知所措地抽动嘴角,然后都哇的一声哭起来。   白劲风和叶晴晴也被吓得浑身一颤。   苏远棕赶忙上前去扶疯大伯,却被他狠狠推开,然后自己一头栽倒在地。   “大伯,大伯!”苏远棕摇晃他的肩膀,急得眼眶泛红。   疯大伯慢慢转醒,看着他喃喃道:“悦水,阿清,是我害了你们,是我害了你们……”   苏远棕心一沉,呼吸像是被人扼住了,整个人陷入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中。   大伯他……这是什么意思?   ☆、苏小粽说动白敬先   “大小姐,都两天了,为什么我大伯还是没醒过来?”   白劲风检查完毕,从耳朵上取下听诊器,道:“从身体表征看,他并无大碍。大概是人体潜意识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看来,有些事情,苏管家无法面对。”   苏远粽先是松了一口气,忽然想到大伯晕厥前那句话,又紧张起来,不详的预兆在心底翻滚,坐立不安。   “你也想到了吧?恐怕事情正如我猜测的那样……”   苏远粽伸手示意她打住,皱眉轻道:“还是等我大伯醒来再说。还有,这件事先不要让小粽子知道。”   白劲风点点头,不禁又想起苏小粽、楚柔和白兰兰三人剪不断理还乱的尴尬格局。也不知道白兰兰什么时候会跟楚柔说清楚。   她走到门边遥望界南镇的方向,在心中祈祷:苏小粽,上天似乎一直对你有所眷顾,这一次,希望也能借你吉相,破解这一场迷局,不要有人受伤。就算要用一个能够顾全所有人的答案来换她和娘亲冰释前嫌,母慈女孝从此再无可能,她也甘愿。   忙完商会的一个大活动,身心俱疲的白敬先暂时把米铺的事交由白兰兰全权处理,回白府调养。   这一日,他正在湖心亭的躺椅上闭目小憩。天原本就阴着,从湖面吹来的风起初凉爽舒适,渐渐有些寒意,他下意识伸手去取盖在大腿上的毯子,肩颈处传来的疼痛却让他手臂僵硬,又缩回来做了几个绕肩动作。   忽然,一双温暖的手放在他肩上,二话不说推拿按摩,力道很大,不过恰到好处。   他以为是管家,便没睁眼,享受着这舒服的感觉。   不一会儿,那双手离开了,白敬先蹙眉,道:“怎么停了?”   “我想帮爹把毯子盖好。”   听到苏小粽的声音,白敬先眉头跳了两跳,蹙眉未解,睁开眼睛,就看到她灿烂的笑脸。   “你怎么在这?”   话刚问出口,站在他面前的苏小粽扑通一声跪下来。   白敬先坐直上半身,不明所以地打量她一番,道:“怎么,你又犯什么错了?现在学聪明了,知道先主动求饶。说吧,是又教下人集体偷懒,还是又跑到米铺闯祸了?”   苏小粽摇摇头,认真道:“爹,真的很对不起,为了接纳我,您做了那么多忍耐,咽下那么多痛苦。可我却没有让您省心,还总是闯祸。过去我总觉得您针对我,对我太不近人情,现在我知道我错了。”   “你……在说什么?”看她眼眶泛红,白敬先更加疑惑,心里滚过一阵不安:她这次该不会闯了什么没法摆平的祸吧?   “爹,我替我爹我娘给您磕头认错。我嫁进来,给您带来多大的痛苦,这都是我们一家的错。爹,请您和二娘原谅我们,我会替爹娘赎罪,在您身边好好服侍你们。”说完,苏小粽连磕三个响头,眼泪落下来。   心中小心翼翼掩护几十年的伤疤猛然被揭开,一种无法言明、无法拒绝的剧痛瞬间穿透全身,白敬先脸色刷一下惨白,有些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她。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声音也颤抖着:“你……你知道了?”   苏小粽含泪点头:“您对我娘那么好,可是……虽然我相信我爹和我娘他们一定不是故意的,他们是真心相爱的,但是他们错了,真的错了。爹,您就原谅他们吧,我不是在为他们开脱,我是希望我们所有人都能重新开开心心地生活。您看看二娘,她这么多年来一直还活在您留给她的痛苦里。”   听到“他们是真心相爱的”这句,白敬先整颗心都缩成一团,指着苏小粽的手颓然落下。又听到她说二姨太痛苦,不由得露出一丝夹杂着恨意的苦笑,“她痛苦?”   “二娘她太爱您了,可是您爱的一直是我娘。几十年来,她一直比不过我娘,一直被您……被您冷落,在您面前,她是那么卑微,知道您厌烦,她这么多年来几乎闭门不出。其实,她多希望您能去看看她,和她说说话,哪怕就是简单的问候。”   “你知不知道她……”白敬先忽然挺起身子大声嘶吼,脸颊涨得通红,额头手背青筋凸起。然而他又突然顿住,脸色转而发青,强忍着什么,坐了回去。   “无论过去怎么样,二娘她知道错了,她向我道歉了。现在她对我很好。爹,您知道我有多羡慕兰兰和劲风吗?他们的爹娘都在身边,而我爹娘却远在天涯某个未知的地方。您明白这种孤零零的感受吗?可是我在白府,看到你们一家人如此浪费彼此间的亲情,真的感到好心痛,好可惜。”   白敬先冷静了些,他能想象到苏小粽兄妹是怎样艰难地长大,换个角度来说,他们也算是为自己的爹娘承担了一部分的错。   “爹,兰兰和劲风都很优秀,可是他们都不快乐。兰兰冷酷无情,几乎不会笑。劲风一个女孩子,事事要强,受了什么苦都不会说出口。您也看得出来,他们都怕您。大娘早逝,兰兰没了依靠。二娘呢?大概是受伤害太深,忽视了对劲风的关心,才让她变得如此独立。独立的女孩子当然好,可是一个人久了,那种孤独真的很难承受。他们都是您的子女,这么多年,您看着他们,真的不觉得心疼吗?”   这番话句句戳心窝子,白敬先慢慢放松下来,回想起过往的一幕幕。   当年,正房太太趁他外出做生意,联合二姨太对阿清百般欺负,有一次竟预谋制造意外烧死阿清,苍天有眼,烧伤的那个是正房自己。后来,这两个女人又出谋划策帮助阿清和苏悦水私奔出逃。   当晚,他已经知晓一切,只是对留阿清在身边这件事早已疲累不堪,虽然怒火中烧,却决心放手。没想到这两位太太在送他们离去的船上做了手脚,万幸阿清和苏悦水被渔船搭救至南水村,这才逃过一劫。担心他们再受到什么伤害,这个消息他没有透露出去。   再后来,正房或许是难忍良心谴责,很快郁郁而终。二姨太却无悔意,她所做的一切都令他厌恶不已,若不是顾及劲风和她娘家的背景,他早就把她休了。   至于她后来忽然间吃斋念佛,性情大变,他只当是演戏。   子瞻和劲风,因为他们娘亲的关系,从小便被他冷待。随着时间流逝,劲风的秉性作风逐渐显露出和阿清有相似之处,他将对阿清的思念倾注在她身上,对她百般怜爱。相较而言,子瞻更显得备受冷落,孤苦无依,渐渐变得心思深沉、善于算计,一心要在他面前证明自己。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子瞻少不更事时,拿着一幅新学的字,撅着肉肉的小屁股,一边大声叫着爹,一边飞快地朝他跑过来,跌倒了还大声笑,马上爬起来继续跑。那是子瞻长这么大,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他何尝不想做个好爹爹?可惜他在那场失败的爱情斗争中,伤筋动骨,心如死灰,让整个白府变得冰冷坚硬。所有的人都陪着他一起不快乐、不幸福,他似乎才能找到内心的平衡。   如今,真的还要继续下去吗?   看着苏小粽充满企盼的眼神,白敬先深深叹息,脸色缓和,但仍然说不出话来,只是把苏小粽扶起来,让她坐到一边。半晌,他哑声问道:“你娘……到现在,你爹娘还是没有音讯吗?”   “嗯。我哥一直拜托在外面工作或经商的村民帮着找,但是一直都没有消息。”   “会不会……”刚刚吐出三个字,心脏猛一阵抽搐,白敬先又立刻连连自言自语道,“不会的,不会的……”   苏小粽从不确定的忧伤中回过神来,露出一个暖暖的笑容,安慰道:“爹,别担心。爹娘是去追求一辈子的梦想去了,就算……就算他们真的……真的……”尝试了几次,都无法说出那个假设的结果,苏小粽干脆跳过,接着说,“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我为他们的勇气感到自豪,我会变成和他们一样勇敢的人。”   白敬先心头一暖,看着她,嘴角终于也微微向上翘起,二十几年来,第一次感觉到轻松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用晚餐时,白敬先见二姨太的位子照例空着,随即命人去把她请来。   众人以为他有什么事情要宣布,没有当一回事。只有苏小粽明白他的心思,和他对视一笑。   二姨太落座后,简单扒几口饭,在离自己最近的盘子里夹几口菜,埋着头缩着身子,恨不能变成隐身人似的。   白敬先夹了一块红烧鸡块到她碗里。   二姨太惊着了,浑身僵硬,半晌才愣愣地抬起头看向他。   白兰兰、四姨太和厅内站着的丫鬟也是惊愕不已,面面相觑,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苏小粽难掩唇角笑意,开心地吞了一大口饭菜。   白兰兰用手肘碰了一下她,投来询问的眼神。   苏小粽把筷子上夹着的菜塞进他嘴里,神秘一笑,就是不告诉他。   白敬先若无其事地用餐,仿佛刚才的一幕不过是极为寻常、完全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除了白敬先,楚柔是最镇静的一个。从大家的反应看,二姨太在白府万人嫌的地位形成背后,一定有秘密。   上次她无意中听到二姨太说自己对苏小粽隐瞒了有关三姨太的一部分真相,这段时间又在府中旁敲侧击得来些许三姨太的故事,虽然都是些寻常小事,却看得出白敬先对三姨太天下难得的深情。   男人和女人之间,最刻骨的是爱也是恨,而爱与恨是不可分离的。看来二姨太当年一定做了伤害三姨太的事。   餐毕回房,楚柔示意柳月关上门,问道:“有没有查到别的?”   “原来二姨太二十三年前帮助三姨太和情夫私奔。”   “确定吗?”   “我是无意间听一个上门来收馊水的老妇人提到的。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那个老妇人也就只是听说有这件事罢了。”   “再去问,人的记忆有时候并不可靠,问多了,才能挖出最原本的东西来。”楚柔哼笑一声。对她而言,现在的局面真是越来越有利了。      ☆、楚柔着手离间苏白夫妇   将准备好的银元和首饰交到柳月手上,不等她出门,楚柔拉她一把,道:“我随你同去。”   二人行至街上,迎面遇上一队大帅府的士兵。   楚柔心中一喜,上前向领头的军官打听:“恕小女子唐突,请问,是少帅回来了吗?”   那位军官看看她,微微一笑:“楚小姐。”   “您认识我?”楚柔有些惊讶。   “那夜在凤鸣轩楼下守卫时见过您。少帅交代过,若是楚小姐需要帮忙,可以直接找我。”   楚柔心中更喜,不由得露出笑容。   “楚小姐这是要往林阿婆家中去吧?”   “您如何知道?”   “少帅人虽不在镇上,该安排的早已安排妥当。只要少帅想查,这镇上没有他不知道的。”   楚柔更觉得胸有成竹,叹道:“少帅果然雷厉风行,神通广大!”   “任何一场战役,倘若里应外合,势必胜券在握。楚小姐,您明白少帅的意思吧?”   “楚柔明白。”楚柔从柳月手中拿过装有银元和首饰的包裹,递给军官。   “不必了。在下只是听命办事。”军官伸手推开,领着队伍向前去了。   “小姐,有了少帅助我们一臂之力,苏小粽这下肯定翻不了身了。”柳月兴奋道。   楚柔从鼻子里哼笑一声,仿佛能看到白兰兰正远离苏小粽,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阿嚏!”苏小粽打了个大喷嚏,边揉鼻子边嘟囔,“好端端的,又没受寒……”   她扭身抬头看一眼白兰兰,佯装生气道:“喂,不情愿就别按,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心里骂我呢?”   白兰兰停下在她肩膀按摩的手,一脸无辜:“我?骂你?”   “对啊,不然我怎么会无缘无故打喷嚏?”   白兰兰一瞪眼,“你别得寸进尺啊,普天之下,能让我白子瞻亲自动手的能有几人?”   “动手?你这是动了杀机啊,我的天哪!”苏小粽继续逗他,装出害怕的样子。   “无稽之谈。”白兰兰懒得搭理她这番无聊的情趣,走到她对面坐下,“说。”   苏小粽嘟嘴表示你可真没劲,又很快笑起来,凑到他身边。   白兰兰顺势揽住她的背,轻轻往下一按,让她自然而然坐到他两腿上。   “前几天,我去找爹……”苏小粽双手环绕着他的脖子,将那天在湖心亭和白敬先的一番对话一五一十如实相告。   白兰兰一字一句听着,心中渐渐暖流涌动。他专注地看着她绘声绘色描述时的神态。充满笑意的眼里是不含任何杂质的善良。如同最纯澈的暖阳,似乎从初遇那天起,她就已经不可抗拒地照耀进他阴冷了十余年的世界。   三娘的故事,他是第一次如此详细的知晓。一辈的爱恨纠葛,导致她和苏远粽二十几年来生活艰难窘迫,在这世上孤单飘零。对她而言,所有牵扯在其中的长辈都有错。然而她心甘情愿领下自己爹娘那份错,宽恕所有人,甚至让爹和二娘都学会了宽恕别人,最重要的,是宽恕自己。   怪不得这几日爹和他说话多了几分和颜悦色,他以为是米铺近日业绩优秀所致,却原来是在向他表达父亲的关爱。   “夫君,这些年苦了你了。”苏小粽满眼心疼地看着白兰兰,“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白兰兰心中暖流激荡,深深拥抱她,顺势在她耳根落下一吻。   不几日,楚柔很快得到了那位军官调查的结果。那位林阿婆知晓甚少,但却记得当年送三姨太出逃的船夫的名字。船夫多年前早已迁出界南镇,军官派人手四处搜寻,需要花上一段时间。   “小姐,我上街的时候悄悄去米铺跑了一趟,大少爷好像遇到麻烦了。”柳月从门外进来,迫不及待地把最新情况告知楚柔。   “什么麻烦?”   “大少爷筹备很久的南洋香稻就快收割了,不知道从哪冒出个南洋回来的人,说手里有现成的香米出售,好几家米铺都已经和他约谈过了。大少爷联系了南洋商会,对方说那人是在南洋合法购买了香米后运回国的。”   “那这个人是打算用香米打开界南镇的市场,和白家米铺竞争?”   “不是。我听米铺伙计说,他就是想高价倒卖。大少爷引进南洋香稻种,原本是个商业机密,他原本打算在香稻接近成熟期时,再从南洋购买香米,先小批量推出,吊足胃口后,再以自种的香稻大幅占据市场份额。”   楚柔思索片刻,分析道:“想必各大米铺早已经派人去南洋购米,而白家米铺现在根本抽不出足够的资金大量购米,时间上也来不及。所以这个人手上的香米就成了各大米铺竞争的关键。白家米铺率先推出香米,其他米铺也可以趁着势头把从南阳运来的米卖出好价钱,但是白家米铺可以在自种香稻上做文章,打出自然安全的本土牌。”   柳月急道:“小姐,你别在这跟我说,去找大少爷说呀!那个人说后天公开接受现场最后报价,正式出售。”   “嗤。”楚柔扫她一眼,“这些事情我都能想明白,子瞻怎可不知?我看,现在这个人就是在等所有米铺的报价,出价高者得。大商米行是白家米铺最强劲的对手,想必也对米铺的报价盯得很紧。”   “小姐打算怎么做?”   “让苏小粽知道这件事。得到子瞻心底的报价,这点能力,我想她还是有的。”不,应该是:这样的能力,除了子瞻的心腹和白敬先,也就只有苏小粽有。但是她决不允许从自己口中承认这一点。   晚上一回房,白兰兰就被苏小粽急匆匆拉扯到一边问道:“夫君,你还撑得住吧?”   白兰兰被她弄得一头雾水,“什么撑得住?”   “米铺啊。今天我和楚柔到街上去买香粉,一圈转下来,大家都在讨论南洋香米的事。还有人问我呢,‘白少准备出多少钱啊?’‘白家这次抢得过大商米行吗?’”   看她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各类人的语气神态,白兰兰紧绷的情绪一下子松弛下来,笑着宽慰道:“生意上的事不需要你操心,相信我就好。”   苏小粽心中担忧减轻几分,凑到他跟前,“这么说,你已经知道大商米行的报价了?”   白兰兰摇摇头。   苏小粽立刻又着急起来:“那你还笑,万一……”   “没有万一,我给出的一定是最高价。”   “那就好。”苏小粽这才放下心来,绕到白兰兰身后帮他捶背,关切道,“累了吧?我帮你好好放松一下。”   白兰兰一转身捉住她两只手腕,眼底皆是暧昧的笑意:“放松?简单,早些休息便是。”   “哦,好,我去铺床。”苏小粽走到窗边去抖开被子,忽然顿住,感受一阵灼热的呼吸扑在耳垂。   白兰兰从身后抱住她,轻轻含住她的耳垂,用舌尖挑拨。   苏小粽如同被电流击中,浑身酥麻,脑袋一点点发晕。她感觉到自己被白兰兰扳过来面对着他,腰间一松,衣服一侧的纽扣被他迅速一一解开。   一番唇齿交战,苏小粽脸红气喘,心跳砰砰大力撞击着身体,她把白兰兰推开一些,羞赧得口齿不清起来:“你你……我……又要上课……了吗?”   白兰兰大手一拨,褪去她的衣衫,将她轻柔扑倒在床上,轻咬着她的下巴尖,哑声道:“随堂测试。”   翌日,楚柔到苏小粽房中喝茶,装作不经意间聊到香米竞价的话题。得知苏小粽并未继续打听白兰兰的报价,有些失望。回到自己房中想了很久,还是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获知这个关键的价格。   隔日清晨,楚柔早早等候在前院,向白兰兰表达关切之情。   不一会儿,白兰兰挽着苏小粽缓步走来。   “子瞻,我们都相信你,你不要有太大压力。”压下心中的不快,楚柔堆上温婉贤淑的笑容,柔声细语道。   白兰兰感激道:“谢谢。”   虽然他笑得温柔,这一声谢谢却生分得让楚柔心中猛地刺痛。   “你不能太轻敌,万一有人出价比你高呢?等会你要有耐心,不要抢在前面……”   懒得听苏小粽大段的唠叨,也不愿意看见两人眼中来回循环的柔情蜜意,楚柔别过眼去。   “你真的确定你的价格不会出错吗?”临走,苏小粽还是不放心,担忧地追问一句。   听到关键词,楚柔立刻转过脸来。   白兰兰深深地看了苏小粽一眼,道:“放心,有你在,没人可以打败我。”   苏小粽愣一下,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扭捏道:“我对你这么重要啊?”   再抬头,白兰兰已经出了大门上了车。   “讨厌,又哄我。”苏小粽跺跺脚,看似气恼,却又笑了。   楚柔对他们的恩爱嗤之以鼻,忽然一愣,想到什么。   回房后,楚柔问柳月:“子瞻迎娶苏小粽是什么日子?”   柳月正要回答,楚柔又道:“你现在就把这个价格送到大商米行去。换身衣服,别让人看见。”   说完,她在纸上写下一个数字,后面跟上白家米铺四个字,吹干后折叠好,递给柳月。   柳月走几步,犹豫着回身道:“小姐,这样的话白家米铺恐怕损失惨重,这……”   楚柔执扇的手骤然顿住,冷哼道:“这是他负我的代价。”   ☆、苏小粽被陷害   白家米铺在报价会上败北,胜者自然是大商米行。令白兰兰大为震惊的是,大商米行的报价竟然只比他的报价高出一圆!   再看大商米行父子俩得意洋洋别有深意的神态,若不是有人泄底,怎么可能如此巧合?   可是,他从未将心底的价格说出口,整个米铺和白府所有人,没有人知道这个数字,大商米行是怎么知道的?   如今胜败已成定局,白兰兰顾不得多想,一边派人调查此事,一边联系白家米铺的合作人与投资人,稳定人心,防止白家米铺在即将到来的市场动荡下内部架构崩塌及资金链断裂。   向南洋商会发出请求继续合作的急件后,忙碌到近乎虚脱的白兰兰才想到要回府向白敬先汇报情况并下跪领错。   岂知一抬头,便看到白敬先推门而进。   他反应过来,大商米行胜出的消息恐怕早就传到白府了。   他条件反射似地站起身,垂首等待父亲的严厉斥责。   然而白敬先只是说:“那几位想执意撤资的叔伯,我已经暂时安抚下来了。”   白兰兰吃了一惊,猛地抬头,盯着白敬先看了半晌,见他始终面色严峻但并无怒气,紧绷的心这才松弛一些。   “你我父子联手,还有什么坎过不去。”白敬先在白兰兰肩上拍了拍,给予鼓励和肯定,“好了,我们讨论一下接下来要怎么做。”   一瞬间,白兰兰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记忆中父亲像这般慈爱,还是他幼时学会写了几十个复杂的新字时,那时,他便是这样,先是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   另一边,楚柔和大帅府的军官在一处人烟稀少的街巷见面。   “多亏了梁队长思虑周全,否则,楚柔就把这件事搞砸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楚小姐让柳月姑娘暗暗泄密,如此仅能让白兰兰怀疑而已,但是却不能让他怀疑到苏小姐身上。”   “是我一时鲁莽,柳月一出府我就后悔了,正盘算着后面怎么办。幸亏梁队长把柳月拦下了。”楚柔恭维地笑着。   原来梁队长早就和白家米铺的死对头大商米行商量好了计谋。他从白家米铺弄来报价,大商米行配合他演一出戏。至于他手上的报价是从哪里来的,大商米行无从得知,自然也牵扯不到楚柔身上。   苏小棕在家等待报价会的结果,本就坐立不安,楚柔过来不经意的一番话,撩拨得她更加焦躁,忍不住要去米铺等待第一手消息。   从她出了白府,走上街开始,梁队长导演的那场戏就开始了。   苏小棕不会知道,她救下那个因顽皮爬上屋檐下不来的孩子,却将自己陷入了一场阴谋。   “小孩儿,你没事吧?”苏小棕帮小孩拍下身上粘着的赃物。   “我没事。姐姐,你救了我,我让我爹给你钱,我爹可有钱了,大商米行就是我家的!”   “额……”苏小棕愣了一下,有些尴尬。   她当然不会为救人而后悔,但是这孩子竟然是商家的,而大商米行此刻正在和白家米铺做着最后的竞争,个中滋味,总有些怪异。   “赶快回家吧。”她在小孩头上摸一把,在他背后轻轻往前推了一下。   刚一转身,就有人在后面叫道:“姑娘莫走。”   只见一位华服金钗的美妇人,激动地朝她小跑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道:“姑娘,方才下人来报,说我这小畜生又闯了祸,命悬一线。我正要过来,又听人传报说是被一位姑娘救了,也是巧,我这、我这刚赶到这,就看见恩人了。”   说着,美妇人就要下跪。   苏小棕连忙扶住她,道:“不用了,举手之劳罢了。”   “不不不,姑娘可不知道,我这宝儿可是我家老爷最宝贝的心头肉,他若是有半点闪失,这府里多少人,包括我,可都要遭殃了。不管怎么说,这个恩我们必须报答。”   “真的不用了。”   “漂亮姐姐,你就听我娘的吧,我娘想做的事情做不成,睡觉的时候会头疼的。”宝儿扯住苏小棕的裙摆,乌溜溜的眼睛天真地看着她。   这商夫人还有这样的怪毛病?苏小棕想不明白,不过她实在不忍拒绝这个可爱的孩子。   “那好吧,说好了,我可不收钱财物品。说句谢谢就行啦。”   “那怎么行,这岂不是让别人笑话我商家不懂礼数,吝啬薄情?”商夫人立刻拒绝,扭头看到不远处的凤鸣轩,道,“这样吧,姑娘既不愿接受俗物,喝杯好茶总是可以的吧?”   不由分说,苏小棕被宝儿和商夫人拉扯着走进凤鸣轩,在靠近门边的桌子坐下。   宝儿才吃了两块点心,就被商夫人命人送回府去清洗换衣,处理擦伤。   茶上桌,商夫人亲自为苏小棕倒茶。   苏小棕用双手去接茶杯,却见她又多倒了两杯放着。   “姑娘,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疑惑间,商夫人向她举杯。   忽然商老爷和大儿子走进店来。   不等苏小棕反应过来,父子俩也端起茶杯来:“竞价的时候,我就听下人通报了,只是没想到救下我宝儿的竟然是白太太。”   苏小棕神经立刻紧绷起来。报价会结束了?看这二人春风得意的样子,难道夫君输了?   “商老爷,竞价会……”   商老爷打断她,“商某从不和女眷谈论生意场上的事。虽说我和白少竞争多年,但今日之事,商某是真心诚意向白太太道谢。白太太不会因为我和白少的关系,拒绝一位爱子如命的父亲最真挚的感激之情吧?”   见他说得诚恳,苏小棕连忙道:“商老爷言重了。”   话音落,众人碰杯,外人看来,恰好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   瞥见门外闪过白兰兰手下的身影,商老爷故意高声道:“白太太不计前嫌,瞒着白少如此帮助商某,商某铭感于心。”   “商老爷,你在说什么?什么瞒着白少?”苏小棕狐疑地蹙眉。   商老爷确信门外的人走后,才道:“我的意思是,白太太还是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白少了,以免伤害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苏小棕笑道:“怎么会?其实我夫君是个很善良的人,今天如果是他遇到这件事,他也会救宝儿的。”   她想到竞价的事,再次问道:“商老爷,竞价的结果……”   商老爷微微一笑,“这个结果,我说不合适。”   苏小棕心一沉,立刻起身告辞,朝米铺赶去。   身在白府的楚柔算好时间,也出门赶往米铺。丈夫遭受如此巨大的挫败,她怎么能不急着去表达关切之意呢?   听完手下的汇报,白兰兰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   第一,苏小棕不可能知道他的报价。第二,苏小棕绝对不可能背叛他。   是有人要陷害小粽?然而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谁会这么做。小粽纯真善良,交际圈子简单,府里的人不喜欢她的还要好好挑一挑,在外面结仇就更不可能了。   思来想去没答案,白兰兰有些烦躁地把桌上乱成一堆的文件一把扫开。   苏小粽忽然推门而进,看到这一幕,又急又心疼,跑上前小心翼翼问道:“夫君,是不是……输了?”   白兰兰看向她,视线越过她瞥见门外朝办公室跑的楚柔。不知怎地,他心中不受控制地产生某种预感,身体诚实地根据大脑的指示来做。   他脸色极其难看,恶狠狠地瞪着苏小粽,粗暴地甩开她的手,怒道:“你会不知道?”   苏小粽懵了,愣了好一会儿,结巴道:“夫、夫君,你还好吧?”   她再次小心地抓住他的手臂,有些手足无措,担忧地看着他。   “好!我好得很!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吗?”白兰兰用更大的力气把她推开,顺手就要甩她一耳光。   站在门外看好戏的楚柔心中暗爽,赶在这个当口上前,挡在苏小粽面前拦住他的手,虚情假意地哀求道:“子瞻,这件事说不定是个误会呢?”   白兰兰的心猛地往下坠,一直坠一直坠,带着令他感到恐怖的寒意。   也许她口中说的这件事并非他想的那样呢?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期待,白兰兰动动嘴唇,“误会?”   “姐姐单纯善良,很容易相信别人。或许她是被人骗了。再说,姐姐和大商米行的人从来也没有接触过,怎么可能会这么突然的向他们告密?”   “告密?楚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苏小粽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因为片刻犹豫而停止下坠的心再度坠落,仿佛坠入无底深渊,白兰兰胸口一阵窒息的痛,难以置信地望进她那双和从前一样美丽明亮的眼睛。   他竟不知道,从何时起,这双眼睛清澈的表面下,竟隐藏着如此险恶的波涛汹涌。   手下刚刚才向他汇报苏小粽和商老爷一家见面的事,楚柔如何知道?就算她自己亲眼见到,又怎会如此笃定苏小粽是告密人?那样寻常的喝茶场面,即便是在报价会结束之后,又能说明什么?若非商老爷那句话,恐怕手下也不会对他说出怀疑大少奶奶的话来。   太过巧合的巧合,就是阴谋。   大商米行如此配合,想必和楚柔之间达成了某种合作。   但是她为何要这么做?是他待她不好,还是白府上下对她怠慢?平日里她始终温婉贤淑,善解人意,瞧不出半分异样,如今又是什么打算?   女人之间的斗争,大多为了争风吃醋。可她此举毁掉的是整个白家米铺,白府毁了,她自己又有何未来可言?   他忽然想到早上送行时,楚柔听到他对苏小粽说那句话时眼中一闪而逝的兴奋。他以为是错觉没有在意,现在想来,凭她的聪慧,应当是悟出了他的心思。   他的楚柔,那个柔弱简单、满腹才华的闺秀,何时变得如此阴暗城府?   “楚柔,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告密,我跟谁告密?”苏小粽拉扯着楚柔,急切不已。   楚柔柔声安抚她:“别急,我这不是在跟子瞻解释吗?”   看着她掩藏得滴水不漏的表演,白兰兰忽然体会到什么叫心死如灰,他决定陪着她把戏演下去,看一看她导演的结局到底是什么。   ☆、白兰兰休楚柔   夜幕沉沉压在白府之上,偌大的府邸,弥漫着紧张的氛围。下人们纷纷传递着消息:大少爷这次恐怕是真的要休妻了。   与以往不同的是,大少奶奶闯祸,从来都是老爷冷面无情,大少爷力保。如今大少奶奶被怀疑告密,白家米铺风雨飘摇,老爷和二姨太都表示相信大少奶奶,大少爷却咬牙切齿地要惩处她。   “今天在街上发生的事,我全都说了。再说,我根本不知道你心中的报价,又怎么去告密?”苏小粽急切地为自己辩驳着,又跑到楚柔身边,“楚柔,你当时看见了,完全可以走进来问清楚,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诬陷我告密?”   楚柔一脸委屈为难,道:“姐姐,这怪不得我啊。当时竞价结果都出来了,我匆匆赶往米铺,结果看到你和大商米行相谈甚欢、举杯庆贺,我一下子就懵了。”   柳月连忙搭腔:“对啊对啊,小姐当时一阵胸闷气短,头晕目眩,她是被气得急火攻心,路都走不动了,我扶她到一边歇息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   楚柔故意嗔怪地看她一眼,阻止她往下说,道:“柳月,不得胡言!”又转向白敬先和白兰兰道,“或许……真的是我误会了。我到了米铺,看到子瞻那样震怒,还要打姐姐,所以就以为所见是真。”   顿了顿,她再次看向苏小粽,诚恳道:“姐姐,我那是在替你求情,我怎么会诬陷你呢?”   白兰兰黑沉的脸上只看得出怒不可遏,谁也不知道,此刻,他默默观察着的正是楚柔。她演得越好,他的心就如同被利刃割一下。   听楚柔这样说,苏小粽一时间更加手足无措,原本心里对她气恼,打算让她说清楚,还自己清白。现在,她既不是故意的,也根本说不清事实真相,这下可好,自己这一肚子气恼和委屈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撒。   “你可以去找商老爷核实真相,我可以当面和他们对峙。”她对白兰兰说。   白兰兰冷哼一声,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苏小粽,你真的够蠢,你以为大商米行会为你作证?即便他们愿意,我又怎可能相信?事实摆在眼前,多说无益。跪下!”   苏小粽傻了眼,百般委屈更涌上心头,嚷道:“夫君,你不相信我?”   “你要我怎么相信?”   楚柔抓住时机cha进来一句:“姐姐,据我所知,商老爷根本没有小公子,商家只有一根独苗。”   苏小粽脑中轰一声,张嘴却说不出话,愈加不知所措,不自觉来回挪动步子。   “看来我方才说你蠢是错了,我倒是没看出来,你这么会编故事。”白兰兰一步步逼近她。   “我……我没有!”他句句带刺,直戳人心窝子,苏小粽鼻子猛地一酸,眼泪涌上来。   “收起你无辜的眼泪,这副假面具让我感到恶心!”   又是一记重击正中心脏,苏小粽几乎站不稳,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变得这样陌生,眼底再不见一丝温柔。   “子瞻。”二姨太忍不住唤了一声,希望他停止对苏小粽的伤害。   白敬先也道:“事情还没调查清楚,有些话掂量清楚再说,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   “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救了那个小孩子,商夫人明明说那是她小儿子。街上很多人都看见了,你可以……你们可以到街上去问,我没有说谎,我没有编故事!”苏小棕连连摇头,不知到底该向谁求助,视线在屋子里的人脸上来回掠过,希望能有人拉她一把。   白兰兰眼神阴森,毫无怜悯地瞪着她,冷道:“我会让你死心的。”   说完,他一把揽过楚柔便走,径直去往楚柔房中。   苏小棕双腿一软,瘫坐到地上,眼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不,好像这一切才是真的,过去种种甜蜜幸福,倒更似一场幻境。   白兰兰原本就是这样的人,从前那个唯独带她一人好的人,越发显得像是她的幻想。   白敬先走上前来搀起她,按住她肩头,温和道:“爹相信你。不会有事的。”   二姨太站在他身侧,也对她露出宽慰的微笑。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小香把苏小棕扶到椅子上坐下,心疼道:“大少奶奶,你千万别着急,明天大少爷一定能找到人证明你的清白。”   苏小棕恍惚了一会儿,努力露出一个笑容,道:“对,街上那么多人,总不可能都被大商米行收买的。”   “子瞻,你是打算带姐姐去找人对峙吗?”   白兰兰看着她不说话,她果真懂他的心思。   “看着我做什么?”楚柔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心中发毛,有些慌乱地别开眼睛一会会,又转回来看向他,笑道。   “嗯。”白兰兰轻轻应一声。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姐姐真的说了谎,你打算怎么办?”   “不会有如果。我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让白府内外的人心服口服。现在米铺情势危急,我没那么多时间纠结在她身上。休书今晚我就会写好。”   楚柔心中欣喜不已,表面上却很担忧,“万一你冤枉了她呢?就算姐姐说谎,你也没有她告密的直接证据啊。”   “虽不能确认她就是奸细,但她亦不能自证清白。任何对白家存在威胁的人,我都不会留。”白兰兰将她的神情一一看在眼底,不动声色地走到案前,提笔展纸。   楚柔连忙跟上去,很无奈似地叹口气,略微挽起袖子,帮着磨墨。   “你先去睡吧。”白兰兰按住她的手。   “也对,要你写这封休书,一定很为难。我就不打扰你了。”楚柔善解人意地离去。   翌日,白兰兰请出白敬先,带着苏小棕、楚柔及几个随从,至昨日事发路段,连问了几个街边摊主和过往行人,他们都表示未曾见过苏小棕救下一个小孩。   苏小棕急得上前去抓扯,近乎哀求道:“怎么会没看到?当时明明还有人过来帮我。大哥大姐,大爷……不是,怎么可能没看到?大娘,你看到的对吧?”   “哎哟,姑娘,大娘我眼睛不好,耳朵又背,你问问别人吧。”卖虎头鞋的老妇摇着手避开她。   “我见过啊!”   一片混乱中听到这句话,苏小棕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连忙顺着声音看过去,不由得愣住了。好熟悉的脸,这、这不就是那天被救的小孩吗?他怎么穿得像个小乞丐似的?   “小孩,你见过这位太太救人?”一个随从上前问道。   “不,不是见过她救人,是见过她。”   “什么意思?”   “她经常和商夫人在巷子里见面。那条巷子是我的地盘。”   苏小棕一头雾水,阵阵体会到什么叫急火攻心,越急越说不出话,喘息半天,才道:“你胡说什么?商夫人不是你娘吗?”   小孩嘿嘿一笑,“商夫人要是我娘,我还会是个小叫花子?不过商夫人人是真不错,总会施舍我钱财。”   “小叫花子?”苏小棕瞬间有些头重脚轻,周围的世界似乎也变得陌生起来。她开始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掉进了一个很大的骗局。   “就当你是小叫花子,好歹我救过你一命,你却要这样来害我?”   “爬树上墙可是我强项,什么时候要你救命?笑话。小爷赶着去讨饭,不奉陪了!”话音未落,小孩一猫腰蹿上一棵松树,从枝桠跳上一道围墙,翻身而下,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苏小棕,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白兰兰一把揪住她的手腕,对她虎视眈眈。   “我……我……”苏小棕脑中一团乱麻,实在理不出头绪,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白兰兰拽着她一路走到凤鸣轩,店主的话更是犹如晴天霹雳,打得苏小棕措手不及,陷入更深的绝望。   “昨天白太太来小店订桌子,说是为竞价成功提前做准备。我当时还为白少开心来着,没想到后来和白太太一起进来的是商夫人,没过多久,商老爷和商少爷也来了。白太太和他们相聊甚欢。我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客人的事,我也不便多问。”   “你胡说!”用尽全身力气,浑身颤抖不已的苏小棕就憋出这三个字。说完,几乎就要倒下去。   白兰兰悄悄护了她一把,心中也是阵阵刺痛,暗道:“小粽,就快结束了,再忍耐一下。”   双手抱头望天,苏小棕有些失去理智般,不断低喃:“天啊,这是一场梦,是一场梦吧?快点醒来,苏小棕,你快点醒来!”她不断用力捶打自己的头,额头两侧很快红肿起来。   白兰兰心疼地捉住她的双手,表面厉声喝道:“够了!这不是梦!苏小棕,你被休了!”   说完,他从口袋里取出一纸休书,扔到地上,决绝而去。   白敬先一直静静旁观,一开始他就感到不对劲,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如此巧合,每一个环节恰如其分地衔接,毫无破绽却又像编故事一样瞎扯,子瞻的反应也很反常,他虽然向来冷酷无情,却不是个急躁武断之人,或许这其中,有着什么别的缘由。   “小粽,先跟爹回去再说。”他伸手去拉苏小棕,苏小棕却咚一声倒在地上。   休书还是折叠状,在她双膝前。她痴痴望着,伸手去拿,僵在半空,又无力垂下。   “爹,您先回去再劝劝子瞻,姐姐这边有我。”楚柔不失时机表现自己的温良淑德。   白敬先点点头,和随从们一起先行离去。   楚柔捡起休书抓在手上,又把苏小棕扶起来往外走。两人走到一处无人的拐角,楚柔忽然松开她,换了脸色。   “姐姐,事已至此,我看你就乖乖离开白府,免得多受罪。”   苏小棕有些木讷地看她,好像还没从方才的悲伤中回过神来。   “子瞻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你要是识相,赶紧走,说不定他还会看在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情分上,给你一笔足够养老的钱。你要是再跟他狡辩,惹他生气,到时候别说是休妻,说不定还会让你坐牢。”   “楚柔,你……”看着她刻薄的笑,苏小棕心底被狠狠撕开一道口子,诧异地说不出话来。   楚柔满不在乎道:“哦,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当初子瞻那么着急娶你,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他对你一见钟情吧?其实他只是想要你的陪嫁,那根琉璃管。”   “琉璃管?”苏小棕心底的口子越撕越大,下意识摇头,“他要琉璃管有什么用?不会的,这不是真的。”   “琉璃管自然是有秘密。这件事劲风也知道。哦,疼爱你的白老爷子,从一开始,就是他派子瞻和劲风去南水村的,他早就知道所有的事情了。”   楚柔接连不断在她面前投下一个又一个惊雷,苏小棕完全被刺激得崩溃了。   看来,她是掉进了一个大骗局,不过不是现在,而是从白兰兰和白劲风进入南水村开始,包括这段婚姻,都是一场大骗局。如今闹成这般境地,大概是白兰兰总算想好了要怎么甩掉她了吧?   是她太傻,明知道楚柔对他而言有多么刻骨铭心,怎么还能天真的以为他们之间只剩下友情?或许,白兰兰曾经对她有所愧疚,用这个大少奶奶的身份来补偿她,平时对她好一点,也不过是为了自己良心好过一点。当楚柔出现的时候,那点愧疚就没了吧?   躲在暗处的白兰兰也被这一番话惊得双腿如同钉在地上一般,半天不能动弹。   楚柔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难道是劲风告诉她的?   一切都在按他和陆仕安的计划走,却出现了这样的意外!   “啊!骗子,你们都是大骗子!”苏小棕哭着嘶吼,拔腿就跑。她原本就天生神力,又受了这么重的刺激,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远方。   白兰兰马上要追,被身边的梁队长一把按住。他示意两个士兵去追。   楚柔露出得意的神色,常常舒口气,惬意非常地把手中的休书打开来欣赏,看完一行,忽然怔住,双手开始颤抖,脸色迅速发白,数度窒息。   休书第二行,明明白白写着“楚柔”二字。   “楚柔,你太令我失望了!”白兰兰从暗处走出来,幽冷的眸子仿佛带着强烈的杀气,震得楚柔猛然一惊,手一松,休书飘落在地。   当她看到随后走出来的梁队长时,更是惊讶到脑中一片空白,接着一个大的踉跄,靠到墙壁上才没有跌下去。一对眸子黯如死灰色,再无神采。      ☆、陆仕安隔离苏白夫妇   “老爷,小姨奶奶……哦不,楚小姐已经在少爷书房门外跪了好几个时辰了。”   听到管家汇报,白敬先眼皮也没抬,冷道:“子瞻回来了?”   “大少爷还在外面寻找大少奶奶。”   “那就让她跪着吧。楚柔这个女孩子,从前是那么善良温柔,她和子瞻没做成夫妻,我也觉得可惜。我是真没想到,她竟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恕我直言,老爷,这其中也有不得已的原因。听说,刘天翼对楚小姐很不好,简直……简直把她当交际花来用。这都是因为她心里忘不了大少爷,刘天翼始终很介怀。”   白敬先沉思片刻,点点头,“想必子瞻也是因为如此,刻骨爱过,才会更加残忍待她,用这般不留退路的方式拆穿她。”   “说的是啊,可这样一来,大少奶奶无辜受到如此大的伤害,这……”   “他还是小看了楚柔,棋差一招,出了这样的意外。说到底,是我的责任。只是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我以为遗失的宝贝是巨额财富,不好张扬,这些年来要子瞻和劲风四处寻找。哪里都找不到,偏偏就在南水村。同意子瞻为了宝贝娶小粽,也是客观形势所逼,结果小粽又知道了阿清的事。如今事情发展到如此复杂的地步,恐怕我再怎样解释,都无济于事。”   管家宽慰道:“大少奶奶虽然读书不多,个性冲动,却是个明事理的人。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把她找回来,只要她愿意冷静下来,继续留在白府,再复杂的事情,也能解释清楚。”   白敬先一边叹息,一边道:“我当然希望她留下。自从她来到白府,府里有了笑声,一下子生机勃勃。子瞻比以前快乐,阿苓和劲风关系有所缓和,阿苓和我,也好像慢慢从过去走出来,一切都在变好。”   梁队长和白兰兰兵分两路搜寻苏小棕。一名士兵跑到梁队长身边,耳语道:“报告队长,我们在东面一处民宅墙根下发现了晕倒的白太太。”   “送回大帅府,不可让人发觉。少帅今晚就会抵达镇上,通知府里准备一下。”梁队长吩咐道。   黄昏时分,白兰兰和梁队长两队人马汇合。   “怎么样,找到了吗?”白兰兰顾不得擦去满头大汗,焦急地询问。   梁队长满脸遗憾地摇头。   白兰兰失望极了,这才感觉到疲累,眼前发花,踉跄一下。   “大少爷,我们还是先回去吧。米铺那边事儿太多了,方方面面一大堆人等着您呢。”   梁队长也劝道:“是啊,白少,解决米铺困境十万火急,找人的事交给手下去做,我们大帅府也会帮忙的。”   白兰兰喘匀气息,道:“多谢。此次若不是少帅及时通知,楚柔对小粽的伤害也不会就此停止。”   “其实楚小姐早就有意和少帅联手,只是,白少似乎对少帅有所误解,为了不让您怀疑我们调拨离间,搬弄是非,才会在大少奶奶被在栽赃带回府后给您送信。”   “白某再次多谢。”白兰兰欠身作揖,“找人的事,那就拜托了。”   留下人手继续搜寻苏小棕,白兰兰马不停蹄回到米铺,直到深夜才回府。苏小棕还是没找到,米铺的事又是一团乱麻,他烦躁不已,看到楚柔跪在书房前,一时间气上心头,看都不看一眼,绕过她,径直走上台阶。   楚柔扑向他,死死抱住他的小腿,哽咽道:“子瞻,求你原谅我。我是太爱你了才会做错事,以后我不敢了,求求你别赶我走!”   柳月也跪上前哭道:“大少爷,您要是赶小姐走,她就又会变成这个人那个人的填房,小姐一直过得都不好,全是因为您啊!柳月求您,饶小姐这一次吧!”   白兰兰转身低头不语,就这么看着她,眼神冷漠,如同打量一个陌生人。   良久,眼底终于有了温度,那是失望交织着痛楚的温度。   “倘若你怪我对你不够好,你撒娇使性子、打我骂我都可以。那些在刘天翼身边学会的招数,你偶尔用一用,搞一些争风吃醋的小伎俩,我都会理解。可是你做了什么?为了赶走小粽,你不惜毁掉整个白家米铺!你这是爱我吗?你根本只爱你自己!”   “这也是你逼我的!”楚柔眼泪越流越凶,忍不住嘶吼道,“是你自己到处找我,是你要娶我,是你说安抚好她之后会让我成为真正白家的女人。可是你是怎么对我的?你对她越来越好,对我越来越冷淡!你以为每天陪我喝喝茶下下棋,就算是对我负责了吗?既然你不打算再爱我,为什么要给我希望?”   “你完全可以直接来质问我,你可以告诉我你想我怎么做!”   “呵呵……质问你?我哪敢。我怕你讨厌,每天都仔细观察着你的每一个表情,不敢有丝毫放松。我不是从前的楚柔,你也不是从前的子瞻。我只是残花败柳,堂堂白少想要就要,想丢就丢,我哪敢对你有丝毫不敬?”   白兰兰闭上眼睛,待心中绞痛慢慢平复后,才道:“楚柔,从一开始你就错了。我从未看轻你,你却把自己逼进死角。我纳你为妾,只因为你是楚柔。不过有句话你说得对,我们的确再不是从前的我们,也许,相忘于江湖才是对彼此最好的结局。”   他走进书房,没有回头,继续说:“楚柔,这件事我不怪你,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他反手把门关上,立在门后,如同一尊雕像,一动不动。   也许,他真的错了,错在心中早已有了苏小棕,还不自知,却又因此伤害了楚柔,导致今日的场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门。   “大少爷。”是自己手下。   白兰兰打开门,发现楚柔和柳月已经不在了。   “看到楚柔了吗?”   “小……楚姑娘和柳月背着行李从后门走了。”   “到账房支一百大洋送过去,不管她们去哪里,先送她们到客栈,明天雇辆马车给她们。”   “好的。哦,大少爷,我是来告诉您,陆少帅回府了。”   “什么时候?”   “听说是刚入夜那会儿。少帅一回来,梁队长就收队回去了,就留下两三个人帮着找。”   白兰兰蹙眉,“之前怎么不说?”   “您当时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来不及听我说话,只听到没找到大少奶奶,就叫我出去。”   白兰兰这才觉察到陆仕安的真实意图。他明明对小粽有意,怎么会把楚柔和他联手的事说出来?如今看来,他是先除掉伤害了小粽的楚柔,再借楚柔的口,让小粽知道当初成亲的真相,然后赶在他之前带走小粽,把他们隔绝开,不让小粽听他解释。   好一招一石二鸟!看来陆仕安是料准了楚柔这步棋会令他乱了方寸,这个对手不简单。   白兰兰立刻动身前往大帅府。   而楚柔和柳月刚刚在大帅府吃了闭门羹。   “小姐,看来我们是被陆少帅耍了。”柳月气愤不已,却无可奈何。   楚柔沉默片刻,带着柳月敲开一家客栈的门。   躺在床上,她反复回味着白兰兰那句“我纳你为妾,只因为你是楚柔”。   她这一生,被亲生父亲利用出卖,被丈夫欺骗虐待,被所谓的结盟者玩弄于鼓掌之上,现在回头看,真正信任她,而她也可以信任的人只有白兰兰,不,不止,苏小棕也可以算一个。   一个,是她以为记恨她当初的背弃,会随时随地对她不满厌弃的恋人;一个,是她当做情敌,从来未曾真心待过的傻姑娘。   看来,真的是她错了。刘天翼让她变成装在伪善外壳下的人,她就真的成了这样的人。到底有多久,她已经忘了从前那个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柳月,我们明天去南水村。”   “去南水村干什么?”   “去找劲风。她不是正在医治苏小棕的大伯吗?我要把我知道的告诉她。”   白兰兰被守夜的士兵挡在大帅府门外,这样的场面似曾相识。他以为陆仕安不会出来,没想到一接到通报,陆仕安便出现了。   “白子瞻,你不会又是来跟我要人的吧?”   白兰兰冷笑道:“少帅英明。”   “你也挺有趣,妻子明明是你自己的,每次不见了,就跑来跟我要。”   “那是因为少帅有抢夺别人妻子的爱好。”   陆仕安也不生气,淡淡道:“能抢到的,就注定不属于你。”   “那也要看是不是真的抢到了。如果少帅不是怕的话,为什么不敢让我见她?”   “不是我不让见,是她不想见。”   白兰兰不愿再和他多说,拔腿就要往里冲。   “欻欻!”门口的士兵立刻举枪相向。   陆仕安淡然地看着他微微一笑,转身回府,留下白兰兰对着紧闭的朱红色大门。他能想象他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的表情。   家业濒临倒闭,新欢旧爱相继离去,这样是有点惨。不过,这一切不都是他咎由自取吗?   他握在手里的另一个真相,应该可以百分之百令苏小棕和白兰兰再无复合的可能。只是这真相对于苏小棕来说太过残忍,他暂时收着。   白子瞻,你不会有胜算了。   ☆、白兰兰扮老妇见苏小粽   大帅府内花草茂盛,一派生机。坐在长廊下的苏小棕却如同一朵失了色彩的花,往日灵动的双眼变得暗淡无光。   陆仕安在她身边坐下,端上一盘葡萄。   “这是少见的玫瑰香,你尝尝看。”   苏小棕勉强笑笑,摇摇头。   “是不是我不让你回南水村,你生气了?”   “没有。你也是为我好。我情绪不稳定,容易出事嘛。”苏小棕再次笑着摇头,“少帅,你派人去村里通知劲风了吗?白家发生这么大的事,她回来帮忙会好一点。还有啊,暂时不要让我哥知道。白家正在危难关头,要是他闹起来……”   陆仕安微微一怔,“你还是这么关心白家。”   “不管当初白兰兰为什么娶我,我在白家,每个人都对我很好。就算是一场戏,我也感受到了真心。爹、二娘、劲风,还有那些下人。”   “那……白子瞻呢?”   “不知道。”苏小棕深深叹息,“我记得你曾经问过我,是真的了解他吗?我以为是的,可是我错了。他一下子那么好,一下子又那么可怕,他可以变成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这几天我拼命回想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他好像也没有对我特别好。一直以来,我好像都在受委屈。”   “小粽……”陆仕安心疼地看着她。   苏小棕微微一笑,表示自己没事,“想到他可能真的并不爱我,我好像也没有那么难过。当初我一心想要嫁给他,好像是为了告诉所有人,我,苏小棕,并不是没人要。我没有被人那般对待过,所以一下子像喝醉了似的,不想醒过来。”   陆仕安将她鬓边的乱发温柔理顺,柔声道:“需要你的,另有他人。”   “所以……”苏小棕继续微笑,稍稍往后挪了挪,和他离得远一些,“你不要这样待我,我怕我又会醉了。”   陆仕安一伸手将她拥在怀里,把头埋在她秀发间,柔声道:“小粽子,我是真的喜欢你。但我愿意先做你的朋友,我只希望,你不要抗拒我。我是怎样的人,你有足够的时间看清楚。”   接连好几日被苏小粽拒之门外,回到米铺,白兰兰有些心不在焉。   白敬先知道他记挂苏小棕,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   “白兰兰,你把事情弄这么糟糕,现在是不是应该清醒一点,先把最紧急的事情处理好?”白劲风不满道。   白兰兰看她一眼,无言以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边我会试试看,小粽子不愿意见你,应该会见我。对了,香稻马上就能收割脱壳了,虽然第一炮没在白家米铺打响,趁着势头,我们至少可以挽回一点损失。”   白兰兰想了想,道:“苏远棕……他应该不会趁运米的机会来探望小粽吧?”   白劲风哼一声,“怕了?”   “他对我怎么样无所谓,可如果他要带小粽回南水村,恐怕,我和小粽以后永无相见之日。”   见白兰兰眉宇间满满皆是担忧和惧怕,白劲风语气软下来,“晴晴跟我一起回来了。我让苏远棕记录苏管家每天的情况,他不敢离开的。”   听她提起苏悦山,白敬先思量再三,还是问道:“苏悦山,他怎么样了?”   “昏迷着,身体没什么大碍。”   “不是说疯了吗?怎么又昏迷了?”   “说来话长,爹,我们还是先讨论一下接下来米铺要怎么做吧。”   白敬先不好再问下去,心道:阿山,当初你意外坠崖,后来又忽然出现在我面前,执意辞去管家的职务。我想这样一来,你可以照顾阿清,便没有勉强。再后来,你不知何故疯癫,如今劲风为你诊治,希望你早日康复。这么多年过去,你我也该重见,好好说说当年发生的那些事了。   令白劲风感到意外的是,苏小棕也不愿意见她。   “也是,当初这门婚事我也是知情者,对小粽来说,我和你一样,是欺骗她的人,她不愿意见我,这很正常。不过……”   “不过什么?”白兰兰急切道。   “不过陆仕安没把我堵在门外,他让人把我迎进去了,远远看着。小粽跟他相处得挺不错,他想方设法地逗小粽开心,而且很体贴。小粽鞋上沾点灰,他都会弯腰帮她掸掉。”   白兰兰冷笑一声,道:“他这是故意做给你看,借机向我示威。”   “借机向你示威不错,不过应该不是故意做给我看的。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喜欢小粽子。这回你遇上对手了。”   “你这是在冷嘲热讽?”白兰兰脸色一沉。   白劲风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懒得搭理。她这个哥哥,总是曲解她的好意。   又过了几日,在外盯着大帅府的下人回米铺通报,陆仕安下个月要去上海参加一个会议,可能会带苏小粽一起去。   白兰兰倏地一下站起身,一拳捶在桌上。   哼,美其名曰让苏小粽散散心,实际上是要将他夫妻二人更彻底地隔绝。还有,如果是以陆仕安女伴的身份陪他出席某些场合,而苏小粽本人又没有拒绝的话,那他和小粽之间很可能就真的很难挽回了。   有些身份,一旦安上了,就很难再摘掉。尤其,陆仕安是个有手腕的人。   可是现在小粽说什么也不愿意见他,他要怎么向她解释呢?   “你真的这么想见小粽子?”看他急得坐立不安,正打算前来帮他的白劲风故意撩他。   白兰兰瞪她一眼。明知故问!   “那你准备怎么谢我?”   “谢你?”白兰兰蹙眉,旋即明白过来,一个箭步跨到她面前,喜道,“你有办法?”   “方才我在府里,大帅府派人来了。陆仕安去了军营,要接小香过去侍奉小粽子,被我暂时拦在门外。我说要让小香准备一下。”   “这陆仕安真当界南镇是他的天下了,小香是我白府的人,岂容他这般呼来喝去?”白兰兰一听就气得别过脸去。   “呵,这种时候就别摆你的大少爷架子了。能不能见到小粽子,全看小香。”   白兰兰压眉望向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白劲风笑而不语,很神秘的样子。   当白劲风和小香看到换装完毕的白兰兰时,都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只见他穿一身蓝灰色的粗麻布衣裳,背后被塞进一个半圆的竹匾,头戴蓝灰色的头巾,头发花白,在脑后挽成圆髻,鬓边散落着一缕缕碎发,右脸颊贴着以假乱真的一大块胎记。   白劲风按住他的肩膀要他弓腰屈膝,那模样看上去,真真是个寻常的老妇人。   看她们笑得花枝乱颤,白兰兰紧皱眉头,直起身子,“把我弄成这副鬼样子,这就是你们的办法?”   “是啊,我们大少奶奶最喜欢喝哑婆婆煮的姜片乌鸡汤了。哑婆婆哦?”小香说着,又笑起来。   白兰兰觉得此法甚为幼稚,道:“让小香带封我的亲笔信进去,不是更简单?”   “你确定不会有人搜身?再说,现在写信哪里还来得及?”   白兰兰愣住,还想说什么,被白劲风拦下了。   “你可是哑婆婆,从现在起,我们说什么你都不能搭腔,要形成习惯。陆仕安三日后回来,你有三次进大帅府的机会,每次大概最多在大帅府待一个时辰。”顿了顿,白劲风有些无奈道,“不过,你有几次机会,完全取决于小粽子。或许今天,你就会被她赶出来,惊动守卫,再惊动陆仕安,这样一来……”   白兰兰低头不语。白劲风说得很对,他现在最好节省一切时间,好好思考一下接下来要对苏小粽说的话。   在大帅府门口,伪装成哑婆婆的白兰兰果然被守卫拦下来。   小香按照白劲风教的,不卑不亢,理直气壮道:“陆少帅这段时间想尽办法哄我家大少奶奶开心,都没用对不对?想必我家大少奶奶是日渐消瘦,茶饭不思,越来越憔悴,要不然,少帅也不会让我这个贴身丫鬟来服侍她。”   她说的是实情,守卫们竟都听了进去。   “我们家大少奶奶最喜欢喝哑婆婆煮的姜片乌鸡汤,她只要尝一小口,就会食欲大开,心情变好。”   “把这装汤的食龛拿进去便可,这位老妇就没必要进去了。”守卫道。   “你总不能每次都让人从白府送吧?这汤可有讲究,哑婆婆做的和别人做的是不一样的。我专门把她带来,把你们大帅府的厨子教会了,我们大少奶奶想喝,随时都能喝到。”   守卫将信将疑,对视一眼,犹豫不决。   “要不然你们现在就去军营给少帅送个信,反正在里面辛苦熬着的又不是我们,是你们少帅的心上人。少帅要是怪罪下来,你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白兰兰一直弓腰垂头跟在小香身后,表现得老实拘谨。听小香说得一套一套的,比劲风教得还要好,心中不由得笑道:有其主必有其仆,小香跟着小粽,越发牙尖嘴利了。   “小香姑娘,你先进去,有人引你去苏小姐房中。你,”守卫看了看她身后的白兰兰,“跟着我,直接去厨房。”   小香和白兰兰都是心一沉,下意识对视一眼。这大帅府的守卫警惕性够高的。   眼珠一转,小香连忙道:“不行,哑婆婆不会说话,我得帮她。这样吧,让哑婆婆跟我一起进去,把汤送给大少奶奶之后,我就立刻带她去厨房。哑婆婆不会说话,耳朵又不好使,万一冲撞了府里什么人,闹出什么不愉快,这不是让大少奶奶和少帅难做吗?”   两个守卫又犹豫了片刻,终于妥协,放他们进去了。   内院丫鬟令他们过了长廊,来到一间厢房门外。   “大少奶奶,我是小香,小香来服侍您了。”不等丫鬟敲门,小香直接朝房间里喊道。   门应声打开,看到小香,苏小粽高兴地拉着她的手,将她迎进屋,压根没注意到她身后的白兰兰。   白兰兰却将她看得分明,数日未见,她消瘦了一大圈,整个人都没什么神采,仿佛一下子从史湘云变成了林黛玉。   看内院丫鬟远远走开后,白兰兰才走进房间,回手把门关上。   苏小粽这才察觉到他的存在,疑惑道:“你是?”   白兰兰直起身来,从佝偻老妇,变得伟岸挺拔。   这个举动让苏小粽一下子惊住了,又听一把熟悉的声音从他口中说出来:“小粽,是我。”   心猛然震颤不已,苏小粽脚下一软,倚靠在小香身上,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这一眼,马上从层层伪装中看出了他的轮廓。   那双曾经令她痴醉又惧怕,温暖又心寒的眸子,如今又重新装满深情款款,汹涌澎湃的情意,将她团团包裹住。   她几乎就要一下子被击倒了。可惜,她已经知道他是个多么善于伪装内心的人,所以她定定神,双腿找回力气,重新站好,眸色冷凝。   “白兰兰,你是来求我,好让少帅帮助白家米铺度过这次危机吧?”   ☆、白兰兰被打   面对苏小粽从未有过的冷漠,白兰兰一时间竟有些惊慌失措。一直以来,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她一定满脸笑容的紧跟在身后,如今这般神态,近在咫尺,却让他有种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远离的感觉。   他连忙诚恳地看着她的双眼,恨不得把心剖出来给她看,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从心里□□的,容不得半丝虚假。   “小粽,我承认,当初我娶你的确另有目的。可是后来,我是真的爱上了你。我真的太笨,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直到楚柔出现,我以为二选其一必定是她,可是我的心却选择了你。”   苏小粽轻笑,努力让这些话在她心里不起任何涟漪地沉落。   “白兰兰,不要再说漂亮话了。我知道我蠢,头脑简单,很容易相信别人。所以我能做的,就是不听你说任何话。你走吧。”   “大少奶奶……”小香想劝她,被她躲开了。   白兰兰上前几步,然而距离的接近并没有让他觉得有希望一些。苏小粽淡然的眸子忽然有些犀利,瞪他一眼,生生将他又逼退回原先站着的位置。   “小粽,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不顾你的感受,偏要和陆仕安安排这场冤枉你的戏来拆穿楚柔。”   苏小粽一怔,“你、你说什么?少帅陪你演戏?”   “对,那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戏。小粽,我怎么可能会怀疑你去告密呢?当我察觉到楚柔有问题时,许多从前发生的事情就都想明白了。如果不能让她毫无顾忌地暴露,她永远有办法逃过去。我承认,因为太难过、太震惊,当下眼里看的、心里想的都是楚柔,忽略了你所承受的痛苦。但是请你相信我,就算我心里多不想揭穿她、多痛心都好,有一个想法是一直没有变的:我不能再让她留在我身边,不能再让她伤害你!”   这么说,陆仕安早就知道这一切,那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反而似乎在只字片语间有意加深她心中对白兰兰的失望?   哦,对,他说他喜欢她。   苏小粽忽然哼笑出声,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的白兰兰。   这个男人也说爱她。   他们爱她的方式,就是把她丢在一边痛苦难受,彼此在另一边你争我斗。她就像被寄存的东西,谁赢了就能来把她取走,过程怎么样,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门口守卫想想还是不太对劲,其中一个到厨房去查看,果然没见到哑婆婆,顿时警觉起来,找了两个士兵一起到内院,在苏小粽房门外叫门。   “苏小姐,厨房已经准备好了,请哑婆婆过去吧。”   小香有些慌,连忙应一声:“知道了,大少奶奶有话要交代哑婆婆。”   苏小粽却把门打开了。   小香急得在白兰兰背上猛拍一下,让他恢复起初佝偻老妇的状态。   “苏小姐,我是来请哑婆婆……”   不等守卫把话说完,苏小粽拔腿迈出门去。   “苏小姐,您要去哪?”看她往前院走,守卫连忙上前去拦。   小香和白兰兰在后面跟着。   苏小粽不理睬,继续往前走,眼看着就要走到正门边。   守卫一个跨步拦在她面前,道:“苏小姐,少帅吩咐过,您不能离开大帅府。”   苏小粽目不斜视,强行继续往前走。   守卫一个眼神示意,便有士兵上前,在她面前站成一道人墙。   苏小粽双手提劲,很轻松就将身前两人分开,仍旧朝前走。   “苏小姐,得罪了。”守卫没想到她的力气竟如此大,知道不采取强制手段,肯定拦不住她,一声令下,两个士兵上前来扭扯住她的左右胳膊,试图把她带回去。   苏小粽虽天生巨力,却只是蛮劲,对于军人的擒拿术束手无策,只得叫嚷道:“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放开她!”白兰兰直起身,一声怒吼。   虽然早就料到这位哑婆婆有蹊跷,守卫还是有些愣怔。他不认得眼前这位打扮奇特的高大男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对待他。   “哟,是白少大驾光临。怎么这副打扮?也难怪我这些不长眼的部下不认识您。”正巧,梁队长从街上过来,看到白兰兰,立即认出了他。   他走上前,示意士兵把苏小粽松开,又道:“苏小姐想出去走走,你们跟着服侍就是,怎可如此无礼?”   说罢转头看着苏小粽,接着说:“只是最近街面上不太平,苏小姐还是在府里待着周全。来人,送苏小姐回房。”   应声出来两个丫鬟,站在一边等苏小粽回去。   白兰兰把苏小粽护在身后,冷道:“不是出去走走,是离开这里,麻烦梁队长让一让。”   “哦?不知苏小姐想去哪里?我也好向少帅交代不是?”   苏小粽没回答。她不想让陆仕安和白兰兰任何一个人知道她的去向,尽管他们很快就会猜到,她也只有南水村可以去。   白兰兰见她并不反对他对她的保护,心中淡淡一喜,找回一丝自信,对梁队长说:“自然是跟我回白府。这段时间,谢谢少帅对我太太的照顾,白某日后自当感谢。”   说完,他牵起苏小粽的手就要带她走。   “白少,少帅有令,没有他的许可,苏小姐哪里都不能去。我一个听令行事的,您就不要让我为难了。要不这样,等少帅回来,您再到大帅府来把苏小姐接回去。”   “我接回自己的妻子,还需要陆仕安的批准吗?笑话!”白兰兰一个凌厉的眼神横过去,完全不买账。   “白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这也是为了自保。”梁队长一声令下,更多的士兵涌上前,将他和苏小粽生生分开。   白兰兰怒极,与士兵们对打。苏小粽被牢牢控制着,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这个被荷枪实弹的军人团团包围着的男人。   他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却一点放弃的意思也没有,不断被打倒,又不断站起来,很快,脸上便多处红肿青紫。   忽然,他迎面被人狠甩了一脚,整个人都微微腾空,然后重重落下,嘴角有血丝滑下。   “大少爷!大少奶奶,你快让他们住手啊!”在一旁干着急的小香赶紧朝苏小粽求救。   那一脚仿佛也狠狠踢在苏小粽心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劲来,压沉在心底对白兰兰的情感又慢慢涌上来。   “梁队长,我不走了!我从来没说过要跟他走,让他走,我不想看见他。”她冲着梁队长喊。   听到这句话,刚刚从地上爬起来,咬牙绷紧身子和士兵对打的白兰兰心一沉,脚下一软,又被一个踢腿放倒,脸贴在地上,呛了一口灰尘,咳出声来。   苏小粽心底扯着疼,不忍看,别看眼去。   “白少,您也听见了,苏小姐她不愿意离开大帅府。”梁队长说着,朝白兰兰伸出手,要扶他起来。   白兰兰瞪他一眼,朝地上吐出一口血水,双手撑地自己站起来,朝苏小粽看过去,忽然朝她的方向冲。   一个士兵本能的拿枪/托在他月匈口用力一击,他向后退一步,跪趴在地,久久不能抬起身。   “放肆!”梁队长怒喝,甩了士兵一巴掌。   大帅府虽不用买白兰兰的面子,但也不值得因此落得个恃强凌弱的坏名声。何况白家并不弱,就算无法化解这次危机,瘦死的骆驼也总比马大。最重要的,他要真有个好歹,少帅和苏小粽之间就难办了。   他赶紧把白兰兰搀扶起来,好言相劝:“白少,误会了。我这就派军车送您去医院。”   白兰兰甩开他,捂着胸口摇晃了一下才站稳。他深深看向苏小粽,忍痛断断续续道:“小粽,如果……你不愿意,我会一直等,等到……等到你回来的那一天……如果你愿意,就算、就算死在这,我也一定会把你带走!”   “我……”一时间,苏小粽心乱如麻。从前,她一直认为信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可是现在,她真的不敢轻易相信他。就连待她一直如一的陆仕安,她都不敢再像以前一样毫无保留地信任。   “大少奶奶,大少爷都这样了,你就跟他回去吧!”小香扯着苏小粽的胳膊,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小香,不要逼她。你留在这里,好好照顾大少奶奶。”白兰兰认真嘱咐小香,最后看一眼苏小粽,千言万语都化在此刻短暂的沉默里。然后,他转身,一步一步,略带蹒跚地离开大帅府,再无平日那股不可一世的桀骜风范。   “大少奶奶,你根本不知道,这些日子,大少爷为了米铺的事没好好吃过一顿饭,没睡过一个好觉,好不容易休息一下,心里想的都是怎么才能见到你,带你回家。今天他是被我们打扮成这样你才看不出来,他脸色很差,身子也快撑不住了,又被这么一顿打,唉……”   听着小香的话,苏小粽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墙又松动起来,摇摇欲坠。   她看一眼梁队长,想到如今的这一幕幕,都是陆仕安设计的结果,不由得更替白家担忧起来。   以大帅府的权势,趁此机会彻底搞垮白家,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或许她留在这里,对白家来说是一个求生的机会。   第二天,看出苏小粽对白兰兰的担忧,小香找借口溜回白府查看白兰兰的情况,顺便把她的心思告诉白兰兰。   白兰兰听说苏小粽仍对自己有所牵挂,濒临绝望的心重新燃起希望。   这边厢,楚柔和柳月并未如愿到达南水村。她们刚出了镇子,就被陆仕安派人接了回来,安置在一处宅子里。   “小姐,其实我们还是可以想办法逃出去的,可是我看你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楚柔一声叹息,道:“陆仕安这样做,大概是我托他调查的事情有了眉目。现在这个当口,苏小粽怕是没办法承受更大的打击,所以陆仕安想方设法瞒下来,当然不希望我帮劲风治好那位苏管家。”   “我不明白,如果这件事能让苏小粽和白少彻底分开,小姐你不就有机会回到白少身边了吗?”   “我还有何面目回去?柳月,我不想再过从前那样的日子,太累。我有心成全他们,这件事自然也愿意瞒着。陆仕安果然是真心爱着苏小粽,宁愿浪费这样好的机会。和他比起来,我对子瞻的爱显得那么自私残忍。”   “可是有朝一日,陆少帅还是会说出来吧?”   沉默良久,楚柔黯然道:“希望……不会有那一天吧。”      ☆、疯大伯恢复记忆   看到苏小棕失神游走在花园里,梁队长猜测她大概还不知道少帅已经回府了。   也对,少帅刚进门,就被老夫人叫去训话。   可是看这位苏小姐此时的神态,心里恐怕还是在想念她的夫君吧?少帅为了别人的妻子,惹得老夫人震怒,到底值不值得?   不如,他来帮少帅一把。   苏小棕脑子里一直回想着小香说的话。白兰兰伤得不轻,回府后一直卧床不起,说是月匈口重击动了根本,平日止不住咳嗽,有时还能咳出血来。   他何曾如此脆弱过?小香说,劲风诊断,他是内忧外患、心力交瘁所致,沉浸在一片绝望的黑暗中,苦苦守着几星希望之火,摇摇欲坠。   “大少奶奶,你真的不回去看看大少爷吗?”小香不止一次这样问。   她的心何尝不是第一时间指引她回去?可是她走不出这警戒重重的大帅府。   再一想,她若这样回去,是原谅了他还是不原谅?   “苏小姐。”梁队长打断了她的思绪,“请您跟我来。”   苏小棕跟着他来到老夫人的院子,走近房门边,就看到陆仕安笔直地跪在老夫人面前。房间里气压很低,老夫人怒目圆睁,金咬着腮帮子,月匈口大幅上下起伏,看得出来她正竭尽全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陆仕安垂着头,却并不像做错事的样子,一脸坚定倔强。   “你是堂堂少帅,军队统领。你是军人,不是土匪!抢夺别人的妻子,软禁在府中,你是要自毁英名,你是要我大帅府颜面无存呐!”老夫人痛心疾首地用力捶打椅子扶手。   “并非抢夺,奶奶,这其中的缘由,您不明白。总之,我喜欢她,我会娶她的。”陆仕安抬头,没有一丝退让的意思。   “喜欢?就凭一句喜欢,你就可以任意妄为?好,你喜欢,你娶!但是她现在还是别人的妻子,她丈夫没有休了她,你有什么资格娶?”   “我可以等,而且这一天不远了。”   老夫人面露嘲讽,“我看你就是不要脸!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就算她恢复自由身,我也不会允许一个身子不清白的女子做我的孙儿媳妇!你马上把她送回白府去,我大帅府丢不起这个脸!”   陆仕安再度垂头,以沉默作为回应。   老夫人气极,半晌说不出话,不住点头,良久,指着他道:“好,好,好!我是管不了你了!你爹援军北方,战事缠身管不到你,我这个奶奶说话也没有用了是吧?来人,请家法!”   “老夫人……”贴身丫鬟想劝,被老夫人一眼瞪回去,惴惴不安取了一根军棍过来。   “今天我就让你看看,我这把老骨头还有没有治你的劲儿!”老夫人上前夺过军棍,高高扬起,重重落下,一棍一棍抽打在陆仕安背上。   陆仕安被打得不断一下一下往下伏,始终咬牙忍着,又一次次直起身体。   苏小棕的心跟着棍子一下一下往下沉,一时间竟不知自己是何种心情。   这是在她眼前挨打的第二个男人,也是为了她,也是这般无怨无悔。   欺骗她是真,对她的感情也是真。   事情为什么会这么复杂?喜欢一个人,成亲生子过日子,娘说的,爱情就是这样简单,与他人无关。可是她经历的一切,和娘说的完全不一样。   爹、娘,你们究竟在哪里?从小到大,我都很听话。娘要我笑,我每天都在笑;爹要我勇敢,遇到困难,我都自己想办法解决。可是现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爹、娘,你们回来吧,就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我们一起回到南水村,过我们自己的生活。   苏小棕不知所措地绞紧手指,陷入巨大的迷茫之中。   “爹!娘!”   稚童的呼唤重叠成起伏的声浪,不断侵袭着意识,苏悦山大叫一声,猛地瞪开双眼,倏地坐起来。   听到动静,苏远棕赶忙跑进来,欣喜若狂地抓住他道:“大伯,你醒啦!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苏悦山方才瞬间雪亮的眼睛慢慢归于黯淡混沌。他有些呆滞地看看苏远棕,渐渐微微颤抖,眼眶泛红。他颤巍巍伸手轻轻摩挲苏远棕的脸颊,豆大的泪珠一颗颗从眼眶里滚落。   “大伯……你怎么了?”苏远棕担忧而疑惑地打量他。   “远棕……”   “大伯,你认得我?”苏远棕一愣,随即兴奋地浑身一震,立刻又追问道,“大伯,你再说一遍,我是谁?”   “远棕,你都……都长这么大了。”苏悦山充盈着泪光的眸子里露出一丝欣慰之色。   “我是远棕,我是远棕!大伯,你、你真的好了?天哪,小粽子知道的话,一定会高兴地绕村子跑十圈的!小粽子,对,我、我,大伯,你真的认识我!”苏远棕激动得语无伦次,说不下去,只顾着笑。   “苏先生,帮个忙!”有人在屋外喊。   原来是有村民装在推车上的稻子散开了,落了一地,没法空出手收拾。   “大伯,你等一下。”苏远棕迅速倒一杯水递给他,跑出去帮忙。   苏悦山放下茶杯,下床走到门边,见外面一片繁忙景象,村民们脚步匆匆,来回运着刚收割的稻子。   “大伯,你怎么下床了?这么多天没吃东西,哪有力气?快坐下。”苏远棕回身看到他在门口,连忙上前搀扶。   苏悦山摇摇手示意他可以,环顾四周景色,有气无力道:“这是几月光景,怎么还有稻子收?”   “哦,这是南洋香稻,是晚稻,白家在村子里推广种下的。价格不错,村民们今年收入应该会比往年高一些。听说这香稻很难得,白家米铺这下又要大出风头了。”   听他提及白家,苏悦山脸色猛然发青,垂在身侧的手忽然有了力气,紧紧攥成拳头,打在门框上。   是夜,苏远棕按习惯在后半夜醒来,到苏悦山房中查看,却见床上空空如也。他在宅子里找了一圈都不见人影,密室里也没人。   正疑惑间,村南忽然火光冲天。他大吃一惊,以为谁家失火,顾不上找大伯,拔腿就跑过去。   令他没想到的是,不是有人家失火,而是南洋香稻田被烧。田里大半还未来得及收割的香稻很快被熊熊火焰吞噬,消失在沉沉夜幕之中。   田埂上站着一个人,在火光的映照下,双眸血红。   定睛一看,那人竟是大伯,苏远棕一下子惊呆了,双腿如木桩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苏悦山忽然高举双臂,仰天狂笑不止。呼呼风声,稻谷吡啵的燃烧声都成了这笑声的陪衬,静谧乡村之夜,嘶哑却又尖利的笑声诡异地穿透天幕。   渐渐有人家亮灯,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人们纷纷跑出家门,朝这边赶来,看到眼前的一幕,都惊呆了,良久,才有人出声道:“疯子又发疯啦!”   “哎哟,我家的地可怎么办?我家男人脚受伤,说过几天收,现在怎么办?”   “幸亏我家收得早。”   “你还说风凉话!”   “嗳!你打我干什么?你去找那个疯子啊,是他放的火!”   情绪越来越不受控制的村民们开始向前蜂拥,被苏远棕艰难拦下。   “苏先生,我们也知道他是疯子,可是这件事太过了吧?这可是我们的生计啊!您说吧,该怎么办?”   苏远棕极力安抚着所有人的情绪,想了想,道:“这件事我一个人负责。我会去镇上,找白老爷和白少说清楚。不管怎么样,大家的工钱一分钱也不会少。至于白家的损失,我会想办法。”   “苏先生一向说话算话,今天也这么晚了,我们还是先回去,等苏先生去了镇上,有了结果再说吧。”村长站出来打圆场,总算把村民们劝了回去。   “苏先生,我看这件事很难办,看来得找小粽子说情。”送走村民,村长不无担忧道。   苏远棕低头不语。他始终不相信白兰兰是真心喜欢小粽子,尽管大小姐说她在白府很得人心,但这件事实在太过重大,如果让小粽子说情,说不定不仅帮不上忙,还会牵连她,从此以后在白府没有好日子过。   “村长,我会想办法的。您先回去吧。”   目送村长离开,苏远棕急忙跑到苏悦山身边,欲言又止,终究什么也没说,拉着他往回走。   看来大伯的疯病并没有好转,反而加重了。如今问他放火的原因,也没什么用了。   然而苏悦山挣脱他的手,一字一句平静道:“远棕,我没有疯。”   苏远棕愣一下,仔细查看他的神情,只见他眼神清明,神色如常,确实不似平常疯癫的模样。   “大伯,那你……这是为什么?”他实在是不解。   苏悦山发出一串哼笑,眼中寒光凛冽,“白家一场大火烧死你娘,我不过毁掉一片田,这算得了什么!”   耳边巨雷轰鸣,脑中飞沙走石,苏远棕觉得自己好像踩在半空的云彩,还没站稳,就直直坠入深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伯,你……你说什么?”   “我说,白家害死了你爹,害死了你娘,害你们兄妹两变成孤儿,害我变成一个疯子!”苏悦山嘶吼出声,声音在最高峰戛然而止,仿佛一下子用尽了力气,他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   稻田被烧毁的事很快传到白府,白兰兰呆住半晌,忽然弓背垂头,一口鲜血喷出来,晕厥过去。      ☆、苏悦山至白府诉真相   回府后,陆仕安马上从梁队长处得知,苏小棕已经知道他和白兰兰设计楚柔的事,那场局最后的结果是白兰兰也被设计了,她自然也已经明白了。   不知道她会如何对待自己,清晨,陆仕安站在苏小棕门外踟蹰不前。   他这一生驰骋沙场,从不畏惧任何事,如今却为一个小女子怕前怕后,传出去,别说敌方将士,就是自己手下那些兵,恐怕也要笑话他。   可是他愿意。   鼓足勇气,陆仕安敲门进去。   苏小棕坐在桌边,神色平静,看到他,淡淡一笑,请他坐。   这个反应更让陆仕安惴惴不安,不是生气,也好像不是不生气。她是个不会隐藏情绪的人,怎么如今却叫人捉摸不透?   “小香呢?”他找了个话题。   “你不是没有阻止她回白府吗?只是,以后搜身换个丫鬟吧,她毕竟是个姑娘。”苏小棕保持着淡淡的笑意,不疾不徐道。   陆仕安有些尴尬,但很快微微笑道:“好。”   他做所有事,都不打算要瞒着她,即便是那场戏,他也是打算坦白的。   “我给你变个戏法好吗?”陆仕安摊开手掌,在桌上放下一粒蚕豆、两粒红豆、一片枫叶,还有几根细木条,不一会儿,这些东西就被他摆弄成一条金鱼。   “这是战场附近一个村子的小孩教我的。他说用这个哄女孩子很有用。”他捏着金鱼朝苏小棕摇了摇。   “少帅。”苏小棕看着他,眼中再不似当初,满满都是信任和暖暖的亲近,只有一眼见底的平淡,“我想回南水村。”   陆仕安愣了愣,笑笑,放下金鱼,“小鬼骗我,根本没有哄到你。”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小香忽然闯进来,脸颊的泪痕还很新,一见到苏小棕,眼泪又刷地流下来。   “怎么了?”苏小棕连忙起身迎上去。   “大少爷、大少爷他……”话说到一半,小香哽咽着,发不出声音。   “他怎么了?他怎么了?”苏小棕也急起来,抓着她连声问。   “他快死啦!”小香深吸了两口气,终于喊出来。   这一声把苏小棕和陆仕安都惊着了。   难道是那天在大帅府受伤太重?陆仕安心头一跳,心中无限担忧。若真是这样,他和苏小棕之间就真的再无可能了。   “你、你胡说什么?”苏小棕不敢相信,一把甩开小香,“小香,我知道你很想我原谅他,想叫我回去看他,但是这种瞎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是真的,大少奶奶,是真的!南水村的稻田被烧毁,白家米铺最后的希望都没了,大少爷身子本来就没好利索,昨晚吐血晕过去,大小姐直接把人带到医院去了。大小姐说,要是今天大少爷醒不过来,就……就……”   苏小棕心头一紧,立马拔腿就跑。   “我送你去。”陆仕安追上去拉住她,叫人准备了车子,陪同她到了医院,目送她进去,自己就在车子里等着。   虽然他知道,他大概是等不到她了。   一刻不停歇地跑进病房,苏小棕一眼看到病床上躺着的白兰兰。此刻的他被所有亲人围着,面庞削瘦苍白,颧骨显得高高凸起,嘴唇没有血色,干裂粗糙,整个人一点生机也没有,薄得像一片云,好像随时都会随风飘走。   她扑在他床前,眼泪不听话地一串串滚落。   握起白兰兰的手,苏小棕呜咽道:“你不是要等我回来吗?白兰兰,以前你骗我就算了,这次你还要骗我吗?你快点醒过来,你醒过来啊!”   白敬先道:“小粽来了,我就放心了。你们在这照看子瞻,我得去南水村看一眼。”   说着,他轻轻在苏小棕肩上拍了拍,“小粽,白家对不起你,但是你放心,从今以后,不会有人再骗你、欺负你,你是我们白家的大少奶奶,也会是我唯一的儿媳妇。小粽,子瞻就交给你了。”   “爹,我跟你一起去吧。听说苏管家疯病更重了,我怕他无意间伤害到你。”白劲风跟上去。   白敬先想了想,道:“这样吧,阿苓红露,你们先跟我一起回府,让小粽和子瞻好好说说话。”   二姨太四姨太应声跟上,出去后把门带上,给这对小夫妻留下单独的空间。   苏小棕守在床边,看着白兰兰直掉眼泪,“喂,白兰兰,你醒过来好不好?只要你醒过来,我就原谅你。陆仕安说得对,我根本不了解你,我或许也没那么爱你。可是我愿意和你重新来过。”   “我想过了,我不了解你,因为你隐藏自己,你有错。我也有错,我没那么了解你,所以我自认为的那些付出,或许并不是你想要的。你从前不那么爱我,可是你说你现在爱我,至少从现在开始好好爱我。”   “你不惜让楚柔那样难看,毫不留情把她赶走,只是因为不能再让她伤害我。我应该早点想通的,她在你心里曾经那么重要,但是现在,我才是最重要的那个。我娘说过,对一个知错的人,应该宽恕。我连楚柔都不恨,为什么要怪你?”   “白兰兰,你快点醒过来。你知不知道,少帅就在楼下等着我呢,你要是不醒来,我就跟他走了。”   这时,护士推门而进:“三号床做检查,麻烦您先出去。”   白敬先回府简单收拾,正要和白劲风出发去南水村,却听管家通报,苏悦山和苏远棕来了。   见到苏悦山,白敬先一阵激动,马上想要上前,却被他冷漠到陌生的眼神生生拦住了。   白劲风细细观察他的状态,心中猜测到他已经恢复神智,于是朝苏远棕看一眼,苏远棕眼神复杂,恨怒交杂,看到她,想掩饰,却显得愈加痛苦迷茫。   难道……白劲风不敢往下想,静静站在白敬先身后,想听苏悦山怎么说。   “老爷,这么多年没见,别来无恙啊。”苏悦山冷道。   白敬先上前一步,柔声道:“悦山,你……都好了?”   “老爷是希望我好,还是不希望我好?”   “自然是希望你好。这么多年,我很想去南水村看你,可是……我不说,你也该明白的。”   “你不明白。”苏悦山冷笑,“老爷,把二姨太请出来吧。”   “阿苓?请她做什么?”   此言一出,白劲风也吃了一惊,心中不详的预感愈加强烈,渐渐变成一种恐惧,迫得她往后退一步,有些不想面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   “当年,老爷明知我胞弟悦水和阿清相爱,仍旧强迫阿清嫁入白府为妾。大夫人和二姨太如何欺负阿清,这些老爷也知道。那场本打算烧死阿清的大火,却烧伤了大夫人。大夫人因此有所悔意,想和老爷坦白,二姨太却不慎弄错了大夫人调养的药,大夫人本就心中郁结,很快郁郁而终。”   听到这,白劲风才明白娘为何对白兰兰无限宠爱。可是,疼爱白兰兰,也没必要对她冷漠无视啊。   “这期间,两位夫人帮助阿清和悦水私奔,谁料出了事,阿清和悦水被南水村渔船所救。老爷知道这件事,并没有追究,还悄悄派人送来物资。老爷您暗示我,只要阿清能留在界南,你可以不计较一切。阿清和悦水一直感念老爷的宽容,尽管担心老爷反悔,但他们始终留在南水村,不曾有离开的打算。”   “你撒谎!”白敬先喝道,“为了毫无顾忌地长相厮守,她们甚至丢下一双儿女,逃到天涯海角,到现在都不愿回来!”   苏悦山呵呵冷笑,“天下父母,有谁会丢下嗷嗷待哺的孩子?如果不是二姨太赶尽杀绝,阿清和悦水怎会死得那么惨?”   虽然早就料想过苏小棕的父母已经去世,但此刻听苏悦山明明白白说出来,白劲风还是吃惊不小,尤其,他说这一切都是娘的杰作,更令她心中翻江倒海,脑子里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最震惊的莫过于白敬先,一辈子最深爱的女人早就香消玉殒,还是惨死。猛一阵天旋地转,呼吸骤然一阵紧似一阵,急促到最后,仿佛被人一把扼住,他喉咙里发出艰难的声响,身子大幅度摇晃,双腿一软,倒在白劲风身上。   “大伯,我爹娘到底是怎么死的?”苏远棕再也按捺不住,忍着满眼眶的眼泪,咬牙问道。   “你娘最喜欢看南湖上空的星星,那年,你娘的生辰,我们一家去南湖边升起了篝火,一边烤吃的,一边聊天。你和小粽还没记事,一个坐在娘怀里,一个趴在爹背上,就知道笑。”苏悦山沉浸在回忆里,硬冷的面容渐渐变得柔和,眼中浮上幸福的色彩。   忽然,他脸色一变,目光凌厉起来,“可是,当我们入睡后,有人偷偷摸摸过来,想把你们一家四口绑上船带走。他们第一个就找我下手,我被打晕了,但是只有一会儿,我就醒过来。可是那一下太重,我爬不起来,也发不出声,眼睁睁看着你娘带着你、你爹带着小棕拼命想逃走。”   “可是南湖边那片林子实在太容易迷路,转来转去,又回到湖边。混乱间,你爹被推倒在篝火堆里,你娘和你被绑上船,挣扎着掉进湖里……”   苏悦山说不下去,禁不住老泪纵横。   随着他的描述,苏远棕从小到大一直做的那个恶梦再一次将他包围。冰凉的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四周一片阴森森的黑暗。就像有许多冰寒彻骨的手死死抱着他,无法呼吸,无法挣脱。   他那么怕水,原来是因为他曾经和娘一起死在南湖!   小粽那么怕火,原来是因为曾经亲眼目睹爹活活被烧死!   白敬先也不堪忍受着如同在眼前活生生重现的画面,双腿愈加沉重,心痛得整个身子都缩起来,弯腰弓背,捂着心口,落下泪来。   “是白家二姨太害死了我爹娘?为什么她没有被抓起来?是那些人没有供出她,还是白家买通了警/察局?天哪!我做了什么!我竟然让我的妹妹嫁给不共戴天的仇人!二姨太,你出来!杀人凶手,你出来!”苏远棕失去理智,像头发疯的怒兽,往内院冲。   白家下人围上来拦住他。   白劲风擦干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声音道:“苏管家,你凭什么说这些都是我娘做的?”      ☆、二姨太自尽留遗书   苏悦山慢慢稳住情绪,道:“没错,我没有证据。我甚至没有看清那些黑衣人的样子。可是,阿清和悦山在南水村的事,只有我和老爷两个人知道。那么巧,我刚刚和二姨太提到这件事,他们便遭遇不测。你说,不是二姨太指示的,还会是谁?”   “你为什么要和我娘说这些?”白劲风同样竭力维持着情绪的平稳,保持理智。   这句话似有点分量,戳中了苏悦山心底的秘密,他猛然有些呆滞,微微垂头,似乎在逃避什么。   他的反应让白劲风找回一些底气,慌乱迷惘的情绪消了大半,往前走几步,逼视着他,要他说出真相。   “因为……”苏悦山喃喃片刻,下定决心似地,把头一抬,斩钉截铁地承认道,“我和二姨太有私情!”   这一声惊雷把白劲风又打了回去。   一旁失去理智,和白家下人们挣扎搏斗的苏远棕也愣住了。   白敬先直起身子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昔日的心腹兼好兄弟。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和自己的小妾相好!   “不过,我只是二姨太派遣寂寞苦闷的工具,她心里只有老爷。”眼底闪过一丝黯然,苏悦山把偏离主题的方向掰了回来,“一次,我和二姨太幽会时不小心说漏嘴,没过几天,就出事了。为了防止我向老爷坦白,她不惜制造意外,致使我坠崖。所幸我命大,被几处树杈挡了,摔伤了头,保住了一条命,还被人救回南水村。但是我失去了部分记忆。”   “我留在南水村,照顾远棕和小粽,直到近四年前,我到镇上办事,偶遇二姨太。二姨太不知我已经不记得我和她之间的事,暗中派人杀我,上天怜见,我只是疯了。”   说来说去,这些事情都与自己无关,白劲风震惊之余,仍然没能找到娘对自己如此冷血的原因。   难道!脑中灵光一闪,一道霹雳从头贯穿到脚底。   “这不是真的,不会的!你说谎,这不是真的!”她忍不住自言自语,拼命摇头。   “我所言是真是假,可以请二姨太出来与我对峙。我这里还保留着一封她回给我的幽会暗号。”   “来人!”努力蓄积力气,白敬先颤抖着喊出两个字。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二姨太上吊自尽了!老爷,二姨太上吊自尽了!”二姨太的丫鬟急匆匆跑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白敬先和白劲风皆是一阵头晕目眩,被下人扶着,立即赶往二姨太房中。   二姨太悬在房梁上,脸上并无痛苦之色。   下人们把她放下来,已经没了呼吸和心跳。   白劲风冲上前去做急救措施,一边哭喊道:“娘!娘!你还没有听我叫你一声娘!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娘……娘……求求你不要走,求求你别丢下我……”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所有人都冷静下来。   苏悦山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曾经迷恋的女人,香魂已去,满腔爱恨一时无处寄托,恍然如梦一场,醒来已是百年后的人间,彻底物是人非。   苏远棕从未见过白劲风如此感情外露的样子,她是那么悲痛欲绝,将他心底每一根心弦都扯痛。仇人已死,熊熊的仇恨火焰在白劲风的眼泪中一点一点熄灭。   桌上有二姨太留下的遗书。   “我一直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我原本只想得到老爷的爱,原本只是想悄悄把周雨清一家送出界南,却有意无意害死了那么多人。这些年我吃斋念佛,非但没有赎清罪孽,反而越来越痛苦,心里那个恶毒的小人,好像不仅没离开,还在压抑中越来越可怕。所以,三年前再次遇到悦山,那个小人又指引着我做了罪大恶极的错事。   可是我没有勇气承认,更没有勇气了结自己,尤其是在小粽的努力下,老爷待我越来越好,劲风也愿意时常来看我,我就更加贪生。敬先,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悦山,对不起,明知道你是劲风的亲生父亲,我还是想要你死。   劲风,我的女儿,你知道娘有多爱你吗?可是娘实在没有办法,只要你看到你,娘就会想到自己做的那些坏事。子瞻,这辈子我补偿你的还不够多,下辈子为牛为马,绝无怨言。小粽,你是在太善良了,和你娘一样,那么美好。见到你我才知道我输在哪里,小粽,不要记恨老爷,他们都是无辜的。老爷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就是你娘。   希望所有恩怨,都能随我的死消散。我愿下十八层地狱,换你们所有人余生幸福安稳。”   白劲风竟然是自己和二姨太的女儿!苏悦山从白敬先手中接过遗书,反复看了好几遍,才相信这个事实。   他走上前,想安慰白劲风,被白劲风哭喊着挡回来。   “不要过来!你毁了我的一切!你不是我爹,我不承认,你不是我爹!”   白敬先踉跄着退几步,倚着门框慢慢滑坐在地,眼神渐渐空洞。二十几年前,迎娶二姨太进门时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他们曾经也有过那样好的时光啊!   其实,最错的人是他,年轻气盛时不懂真爱为何物,为自己的需求娶妻纳妾,直到遇见阿清,才知情为何物。若不是他勉强,这一切也不会发生。   苏远棕看着一屋子各自纠结悲痛的人,想到苏小棕。   这样的痛苦绝望,还要让小粽子再经历一次吗?   他和白劲风再无可能,这种心如死灰的感受,小粽子能承受的了吗?   白兰兰的娘虽然欺负过娘,毕竟只是争风吃醋。白老爷一直被瞒在鼓里,甚至暗中帮助爹娘生活。白兰兰就更加无辜。真要算起来,如果不是爹娘藕断丝连、决意私奔,如果不是大伯与二姨太私通,无意泄密,惨剧也不会发生。   难道,他还要将这笔账算在把他们兄妹含辛茹苦抚养长大的大伯头上吗?   上一辈的这段爱恨情仇,没有一个人是赢家,没有绝对的谁对谁错。如今二姨太已死,何不就如她所说,让一切爱恨情仇随之消散?   可是,理智劝说自己可以,情感上做起来,太难了!   苏远棕紧闭双眼,奢望再睁眼时,一切恢复到从前的平静。   此刻,病房里守着白兰兰的苏小棕还不知道白府发生的这一切。   白兰兰依旧昏迷着,护士的检查结果并没有什么异样,但是他就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白兰兰,米铺发生这么大的事,所有人都等着你一起解决问题,你怎么能只图自己舒服,躺在这里睡觉?哦,你是在逃避吧?白兰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你不是不可一世吗?你不是自诩聪明才智天下第一吗?我说真的哦,你再不醒,我就跟少帅走了,我走咯!”   说着,苏小棕真的慢手慢脚往门外走,见他还是毫无反应,一咬牙把门开了,继续往外走,走不了两步,又回头道:“白兰兰,我真的走了啊,少帅等着我呢!”   等了几秒,白兰兰依旧没反应,苏小棕叹口气,回头走进病房,把门关上。   躲在楼梯拐角处的陆仕安心中刺痛,却忍不住笑了。   何必要上来自讨没趣?既然知道送她来了,就不可能等到她回头,为什么还要上来自己捅自己一刀?   他下楼去,在车上又坐了一会儿,驱车回府。   看到他从车上下来时面如陈铁的表情,梁队长心里明白了一切。   “白兰兰,你是不是生气啦?好嘛好嘛,刚才算我说的不对,我不该骂你胆小鬼。那我说点好听的,你要醒过来哦!”苏小棕酝酿好情绪,细声细气道,“夫君,起来啦,娘子我等你好久啦!我们要一起吃饭,一起聊天,还要、还要一起上课……”   白兰兰忽然浑身抽搐了一阵,头和脖子高昂起来。   苏小棕吓坏了,手忙脚乱地查看:“夫君,你怎么了?大夫!大夫!快来人啊!”   不等医生过来,白兰兰忽然又落回病床,不再动弹。   医生护士进来后进行了一番紧急检查,随后垂头叹息,面露悲哀之色。   苏小棕僵在原地,心中一丝锥痛若隐若现,忽然像烟花般发散拉丝,迅速刺透全身血肉骨髓,疼得她浑身一直颤抖,连呼吸都像是刀片一遍遍割喉似的,眼泪大片大片涌上来。   像提线木偶般机械僵硬地挪到床前,苏小棕忽然扬起手,对着白兰兰狠狠甩巴掌。   “骗子,你这个大骗子!你说你要等我,你说你要带我走,你说你爱我的!我都说我要跟陆仕安走了,你也不肯醒过来,你根本就不爱我!骗子,骗子!”   红肿的掌印让白兰兰苍白的脸颊有了一丝血色,令他看上去像是寻常的睡着了。   越打越没力气,如同虚脱一般,苏小棕身子一软,扑倒在白兰兰身上,脸埋在被子里,痛哭出声。   “咳咳咳咳……”   忽然感觉到震动,耳边传来咳嗽声,苏小棕愣一下,下意识抬起头,确认是白兰兰在咳嗽,眼泪未干,又喜极而泣,扑上前用力抱住他,在他背上一阵捶打。   “你醒了,你醒了,你醒了!”   “是啊……我怕、怕你跟别人……去上课……”白兰兰任由她捶打,声音因此断裂开来,脸上涌起笑意,越来越深。   苏小棕脸一红,松开他,又在他前月匈捶一下,看一眼在一旁医生护士,低下头去。   “太太,麻烦您先出去,我要给白少检查一下。”   “你们这回别又把他检查昏迷了!”苏小棕焦急万分地嘱咐,一步三回头地走出病房。   检查完毕,医生护士陆续离开。苏小棕却没有立刻进来。   白兰兰盯着门口看,脸上笑意还没散。   他的傻娘子又跑到哪里去了?   正想着,苏小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一步一步慢慢走进来,面如死灰,一双大眼睛红肿不堪,眼底还有泪,眼神却不似方才那般喜悦明亮,如同深不见底的暗潭,幽幽的叫人心中发毛。   “小粽,你怎么了?”他向她伸出手去。   苏小棕却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来,将他的手啪一下打回去,冷声道:“白兰兰,我们完了。”      ☆、苏白两家恩怨终结   刚回到大帅府,梁队长迎面撞上陆仕安。   “你。”陆仕安面无表情,眼底却写着洞悉一切四个字。   梁队长立即军姿立正,一副大无畏的表情,“报告!属下不忍见少帅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拱手相让!属下不忍见苏小姐与仇人为伍!属下……”   陆仕安沉默良久,帮他正了正头上的军帽,轻声道:“好。过几日整装出发,有一场难打的仗。”   “少帅……”   “战场和胜利,这才是属于我的东西。南方,足够了;北方,还远着呢。”说完,陆仕安转身慢慢走进内院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梁队长心中说不出的难受,难受过后,又为他高兴起来。   等待少帅的应该是天下,而不是一个女人不是吗?   看着和方才判若两人的苏小棕,白兰兰彷如忽然陷入一场迷雾,不知所措地愣了一会,笑道:“小粽,别乱开玩笑。”   话音未落,就见苏小棕的眼泪决堤而下,先是无声,渐渐呜咽、抽泣,到最后竟成了嚎啕大哭,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哭声戛然而止,却仍是恸哭的模样,张着嘴巴,像哑巴一样发出怪异断裂的响声,就是无法正常发声。   苏小棕握紧拳头,狠狠捶打自己的心口,急着想把闷在月匈腔的声音爆发出来,打得自己浑身一下一下的震动,忍不住大声咳嗽。   顾不得身子虚弱,白兰兰努力从床上下来,试图把她拉起来。   “小粽,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别这样,乖,我不许你伤害自己!”   苏小棕任由他拉扯着,身子如一滩烂泥,怎么也无法直立起来,一遍遍被拉起,又一遍遍朝地上滑。她仍然没有停止捶打自己的动作,似乎不把自己打吐血就不能罢休。   没办法,白兰兰捉住她的双手交叉箍在掌心,猛一把将她拉起,扳过身子,从背后将她牢牢抱住。   “小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我来解决!”   苏小棕无声地倒抽着气,不管不顾地挣扎,忽然身子一僵,晕厥过去。   “小粽,小粽!”白兰兰紧张地查看她的状况,大声嚷道,“医生,医生!快来个医生!”   检查的时间不长,站在一边的白兰兰却仿佛度过了漫长的几个世纪。   当医生作出检查结束的动作,他迫不及待地冲上前问道:“医生,我太太怎么样?”   医生面色平静,略沉吟状,嗯一声,又露出淡淡笑意,“白先生,恭喜你,尊夫人已经怀有身孕。”   白兰兰猛然怔住,怀疑自己幻听,又笑又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再三追问道:“医生,你是说我太太怀孕了?她怀孕了?我、我要当爹了?”   医生依旧神色平静地安抚道:“是的。不过时间不长,胎儿不稳定,像方才尊夫人那么激烈的情绪,对胎儿是十分不利的。以后要注意静养,保持愉快的心情,不要让她受刺激。”   “好好好好,谢谢医生。”送走医生,白兰兰立刻扑跪到病床前,双手握起苏小棕的手贴在脸颊,因为激动,声音还颤抖着,“小粽,你听见了吗?我们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我们的傻姑娘要做娘啦。”说着,他仍旧难掩激动,扒到床上,隔着被子,对着苏小棕的肚子深深吻下去。   “为什么?”   耳边响起气若游丝的问话,白兰兰抬头看着苏小棕,不确认是不是她在说话。   眼角滑落泪珠,苏小棕闭着的双眼缓慢睁开,毫无神采,空洞到令人心悸。   “为什么?”她对着天花板,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白兰兰疑惑地重复,从刚才开始,她就不对劲,这让他心中的喜悦激动陡然变成了一种不祥的恐惧。   苏小棕慢慢转头看向他,一字一句说得极其迟缓:“你们白家,害死了我爹娘……”   这句话极轻,却带着足以致使天崩地裂的力量,将白兰兰撕扯成千万片。他诧异得说不出话来,像失了魂的躯壳,陷入呆滞。   “你们白家,害死了我爹娘!”苏小棕又说了一遍,这一遍是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的,上半身不自觉抬离床,像愤怒的小兽,咬牙切齿地朝白兰兰扑过来,好像马上就要一口狠狠咬下去。   力气散去,她又重重落回床上,只用眼睛瞪着白兰兰,仿佛全身剩余的全部力气都蓄积在眼睛里。   许久,白兰兰才回过神来,迅速找回理智,道:“谁告诉你的?”   “你们骗得我好苦啊!我原本想,就算我和你成亲是场骗局,但是白家每个人都对我这么好,我愿意忘记这个开头,和你重新来过。你说的没错,我蠢,我真的太蠢!你们的真心不过是良心债!我爹被活活烧死,我娘沉入湖底,你们还是人吗?”   “小粽,你先回答我,是谁告诉你的?现在这个时候,白家四面楚歌,别有用心的人恶意挑拨离间也不可知。”   “别有用心的人是你们吧?你们遣散了当年那些白府的老人,全都换成新人,要不是陆仕安找到几个关键的证人,这个秘密就会一直埋藏下去了吧?”   白兰兰眉峰一耸,恨道:“陆仕安?又是他!小粽,他一直对你存有不轨之心,处心积虑拆散我们,这一定是他的阴谋。”   “你错了。这件事情他早就调查清楚,可是为了不让我受到伤害,他宁愿瞒着不说。你病危住院,是他送我来的。从我义无反顾离开大帅府的第一步起,他就决定把这个秘密烂在心里。梁队长看不过去,才会带着证人到这里来找我。”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他和梁队长演的一出戏呢?”   “他们会骗我,南水村的村民呢?他们虽不是目击者,也不知道背后的阴谋,却都记得当年那场惨剧。后来我大伯被设计遭遇意外失忆,他们以为是大伯受刺激太大,再加上我和哥哥年幼,不忍再提及此事。村长为人正直,从小看着我长大,他总不可能帮着陆仕安来骗我吧?”   白兰兰试图从一团乱麻中理出头绪,他竭力安抚着苏小棕的情绪,“小粽,我觉得这件事单凭几个人的片面之词就下定论,对白家很不公平,对我们两个也不公平。你现在有了孩子,不能太过激动。我答应你,我马上回府去找爹问清楚。”   “倘若是从前,我一定毫不犹豫选择相信你,相信爹。可是,你早就骗了我。我还找爹说了那么多,不知道他听我说那些话的时候,心里是不是早就笑疯了。他那么残忍地惩罚了我爹娘,却表现得像个受害者。他和二娘明明很讨厌我的,从一开始就那么明显,我居然还不断想尽办法讨好他们,讨好我的仇人!现在,我竟然还怀了你的孩子!”   苏小棕越说越激动,忽然用双手用力击打腹部。   白兰兰连忙摁住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急躁无措,放慢语气道:“小粽,小粽!我知道现在要你保持冷静是不可能的,任何人遇到这种状况都会控制不住自己,会疯掉。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件事情查清楚。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可以找陆仕安一起。他只查到你爹娘的死和白家有关不是吗?他连一个具体的凶手都没有指出来,我愿意和他一起继续查下去,找出罪魁祸首。”   苏小棕看着他,稍稍平静。   “我爹早就知道大伯在南水村,如果要灭口,大伯还能活到现在吗?劲风的为人你很清楚,她去替大伯治病是怎么做的,你哥不会不知道。如果劲风借治疗为名加害大伯,你哥早就冲到白府来揭穿真相了吧?”   白兰兰的话让苏小棕的理智一点点恢复。他说的有道理,梁队长手握证据,一时间,她脑中混乱不堪,头痛欲裂,忍不住抱住头将后脑勺往墙上磕。   白兰兰立刻把她拽到怀里死死抱住,心疼得连呼吸都带着痛。   “大少爷,大少奶奶!”小香推门而进,她刚刚从白府一路疾奔而来,呼哧呼哧喘气,“二、二姨太她、她自尽了!”   苏小棕和白兰兰听见了,大脑和身体都来不及反应,刺激一波接着一波,应接不暇,如同木偶般麻木了。   “大少爷、大少奶奶,你们赶紧回府吧。现在府里一片混乱,四姨太趁乱跑了。老爷瘫在地上不起来,大小姐一直哭。苏少爷和苏管家也像呆子似的,都在府里呢!”   听到大伯和哥哥来了,苏小棕本能地回应道:“大伯和哥哥?他们……”   “他们……他们说……哎呀,我也不好说,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大少爷,现在府里就指着你了。”   听她这样说,白兰兰不敢再耽搁,背上苏小棕,火速赶回白府。   一进入二姨太的房间,白兰兰和苏小棕果然见到了小香说的那一幕。   白兰兰上前查看白敬先的状况,苏小棕则跑到苏悦山和苏远棕身边,急切地问道:“哥,大伯,你们怎么会在这?发生什么事了?”   “小粽啊……”苏悦山看她一眼,说不下去,连呼吸都颤抖着。   “大伯,你认得我?你……你好了?”终于有喜悦的感受拨开心中浓重的悲戚涌上来,苏小棕露出一点笑意。   苏悦山看了她许久,默默把手里二姨太的遗书递给她。   看完遗书,苏小棕明白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时间心里也是百味杂陈,脚下如同才不到底,手也抓不到任何支撑的力量,像一片树叶飘在水面,除了随波逐流,毫无办法。   这一封遗书,饱含着二姨太一生的纠结痛苦。字里行间,除了深深的悔恨和无奈,更印证着白敬先对娘一辈子的深情。   当看到白劲风竟然是大伯的亲生女儿时,苏小棕乱成一团的心愈加迷惘起来。   爹娘的死与白家有关,与大伯有关,甚至与他们自己最初错误的私奔有关。   好端端一对情侣,因为白老爷,生生分离,因为二姨太,死于非命,他们的孩子沦为孤儿,长大后还要和白家纠缠不清。   好端端一个白家,因为娘,成了囚禁所有白家人快乐的牢笼,重现希望时,又是因为娘,支离破碎。   二姨太死了,却为苏家留下了血脉。而她也有了白兰兰的孩子。苏白两家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如今更加紧密地纠葛在一起,却又分明越离越远,泾渭分明。   苏小棕游离的视线和白劲风撞个正着。   那个坚强骄傲,对任何事都处变不惊的大小姐,此刻就如同失去了庇护的幼童,彷徨无助。   白劲风嗫嚅着嘴唇,不知应该如何面对苏小棕,移开视线,又对上苏远棕的眸子。   苏小棕看着两人眼中瞬息万变的各种情愫一点点如风中烛火般熄灭如死灰,蓦然明白,这是一对有情人,然而,从今以后,只能是一对无情人。   就像她和白兰兰,近在咫尺,却隔着如此复杂难解的一场旧棋局,有解无解,成败都已成定局。   ☆、结局   烜赫一时的界南镇白家,随着二姨太的葬礼结束,也归于平凡。   葬礼过后,白劲风便失去了踪影。苏小棕随苏悦山和苏远棕回到南水村。白兰兰寻了一份绸庄经理的工作。白敬先遣散家仆,守着不再繁华、空荡冷清的宅子,一病不起。   每次打开门,看到门外摆着紧缺的食物和生活用品,苏小棕就知道白兰兰来过了。   他们不见面、不联系,任时间冲刷心中留下的太多伤口。他们都相信,或许有一天,他们会彻底放下过去,脱胎换骨,重新相见。   苏小棕小腹隆起时,南北军阀摒弃合作,四方混战正式拉开序幕。战火绵延至界南镇,一路烧至周边村落。   人们纷纷开始逃亡。苏小棕一家收拾好行囊,在村民不由分说地拉扯中,也加入到逃亡大军。   不断有人往外逃,也不断有人涌入界南镇。白敬先将宅子贡献出来,收留无家可归的人。白兰兰虽薪水颇高,日子长了,也不免捉襟见肘。   但无论如何,他一定会预留一些钱,让苏小棕生活无忧。   然而这一次,当他提着东西来到苏宅,却发现人走楼空。取而代之的是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难民。   他慌了,村里村外找了好几圈,又回到镇上仔细找寻,都没有找到苏家人。   战乱最令人绝望的,就是生离死别。   一连找了好几个日夜,毫无消息。白兰兰强撑着的身体终于垮掉,瘫倒在街头。   忽然,两个士兵架起他就跑,一路跑进大帅府。   他以为是陆仕安要见他,没想到站在他面前的是大帅。   “你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   “好,现在我就要你还我这个人情。”大帅不容置否道,“北系军阀切断了我部队的供给,现在界南镇情势危急,我的人想要不引人注意运送军需出镇是不可能的,不知白少能否帮忙?”   白兰兰微微一笑,哼道:“白少已成过去,如今白某不过寻常百姓,无财无人,只怕帮不上忙。”   “怎么?你要赖账?哼!”大帅脸色一变,粗声道,“你爷爷与我奶奶有些渊源,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帮你。可你们是怎么报答我的?我儿堂堂少帅,战功赫赫,却被你的女人耍得团团转,搞得在内祖孙失和,在外无心恋战。”   “大帅,苏小棕本就是我的妻子,少帅无故招惹,讨些苦头也是意料之中。欠下的人情白某一定会还,只是,如果需要大量人力物力,白某确实力不从心。”白兰兰不卑不亢地回答。   “你放心,只要你一个人,借绸庄名义运一批空箱子出镇。你放心,你爹白老爷,我会好好照顾的。”   “好。我明白大帅的意思。”听懂了大帅话中的威胁,白兰兰一口应允,“大帅所想,必定成真。”   白兰兰离开后,随军参谋上前道:“大帅,兵荒马乱,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人做大批丝绸的生意?对方恐怕不会上当吧?”   “这个白子瞻比你聪明。你没看出来,他倒是很明白。不错,就是要用不合理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他们如果相信,死在火力下的就是白子瞻。他们如果不相信,就会去找他们认为我们可能会走的路,但我们的运输小分队就跟在白子瞻后面,信或不信,这批军需都可以运出去。”   “那他还答应得那么痛快?”   大帅笑着点点头,“嗯,是个人物,仕安输给他,不算丢脸。”   苏小棕一家随着逃亡的人群走走停停,暂时安定在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子里。村子附近有军营,正是陆系军阀的一支分队。军医把这个村子当作临时的野战露天医院。   看到医护人员人手紧缺,苏小棕热心地帮忙照顾伤员。   “小粽,你小心点,别动了胎气。”苏远棕也上前来帮忙,时刻注意着她的安危。   “没事的。”   话音未落,只见远方夕阳中,几名士兵和一个白大褂抬着担架急匆匆跑过来。担架上躺着的竟然也是个白大褂,脸上、衣服上全是血,看不清长相,只看得出是个女的。   “快,做手术!”   军医经常在枪林弹雨中抢下伤员,自己受伤也是常事。   苏小棕跑上前去想帮忙,听到两个士兵的对话:“白医生真不简单,中了两弹,还坚持把伤员拖离qiang弹密集区。”“唉,说好的军需怎么还没到?”“是啊,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伤员。”   脚步不自觉停下,苏小棕有了发怔。   这个医生也姓白。她和劲风一样,都那么优秀。   “小姐,麻烦你让一下,我们要做手术,白医生现在很危险。”   苏小棕回过神来,应声往一边退,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此时这位医生脸上的血迹被清理了大半,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来。   “劲风!”苏小棕惊叫起来,不顾一切扑到她面前,双手不知该抓她哪里,想碰又不敢碰,急得不断叫她的名字,“劲风!劲风!”   不远处的苏远棕听到这个名字,端着碗的手猛地一抖,碗里的水洒了伤员一身。   顾不上道歉,他拔腿就跑过来,看清了的确是白劲风,也跟苏小棕一样,急切地叫着她的名字:“大小姐……白劲风!白劲风你醒醒!”   “你们认识白医生?”   “是啊,她、她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啊?”苏小棕急得哭出来。   “她昏迷了,又打了麻醉针。放心,我们会救醒她。”同行的军医说着,将四周的简易布帘拉上。   直到夜幕降临,手术还没有结束。苏远棕守在布帘外,一步也没有动过。   苏小棕对着满天繁星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夜幕下,白兰兰带着印有绸庄字号的空箱子,出发了…… 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有。